《紫玉金砂》第三十五章(2)

　　“女施主，小僧现在真是走投无路，所以想请您给我指点迷津。”慧真对着门板说。

　　“你叫我指点迷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金嫣然在屋里问道。

　　“小僧……我已愧为佛门弟子了。可这尘世间，如此之多的邪恶和诡计，又让我举步维艰呀。”慧真苦恼地说。

　　“比起我来，你还算幸运的。灵玉她对你可是一心一意的呀，你可千万不能辜负她。”金嫣然却答非所问。

　　“可我现在，是身不由己啊。”慧真迷惘地慨叹道。

　　“既然身不由己，那你就别发愁了，随缘吧。”金嫣然淡淡地说。

　　“随缘”本是佛门弟子处世的态度，以往慧真多次用这句话劝说金嫣然，却没想到她今天反用来劝说自己。慧真只得苦笑着说：“谢谢女施主。”

　　然后，慧真转身离开了。金嫣然却悄然打开门，凝视着慧真的背影，默默叹息着。

　　慧真离开金嫣然的房间，思虑重重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却意外地发现李三带着几个下人在房中四处搜检。见慧真来到，李三连忙上前赔笑，说老爷今天打开保险箱时，突然发现刚刚配好的太极壶盖子不见了，可保险箱却锁得好好的，丝毫没有撬盗的痕迹。所以老爷又惊又怒，下令阖府搜查，连小姐的房间都不能放过。

　　这时，潘四爷带着小六子路过，见状急忙将下人们斥退，然后将慧真请到客厅，抱歉地说：“真是对不起啊，下人到你的住处去打搅了你。”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潘施主唤小僧来，不知有何吩咐啊？”慧真问。

　　“还是关于配壶盖的事，只是鄙人有些难以启齿啊。”潘四爷面有难色地说。

　　“您莫非是怀疑，壶盖在小僧之处吗？”慧真纵然性情平和，也忍不住心中不悦。

　　“慧真法师，你想到哪儿去了！”潘四爷连连解释，然后用商量的口气说：“只是想到壶盖一直难以找到，我想恳请法师再替我配制一只。”

　　“这……”慧真此时，对潘四爷厌憎颇深，实在不想再为他出力了。

　　见慧真不语，潘四爷又劝说道：“法师啊，常言道，救人要救活啊。没有法师，这壶就不能够复原，还是要请法师出手相助。再说，将来法师要是还俗，这壶也会回到法师的手里。说起来，你是在帮别人，其实也是在帮自己啊。”

　　慧真冷淡地拒绝道：“小僧爱壶，仅瞻仰欣赏而已，并不想占为己有。小僧配制壶盖，也是为了壶的完整，绝无他图。”

　　潘四爷赔着笑说：“慧真法师，你这么说真是让鄙人汗颜了。不过我还是要请法师成全，再为我配一只壶盖吧。”

　　见潘四爷低声下气地恳求自己，慧真难以再拒绝，却茫然地说：“小僧现在心乱如麻，即便做，也不知能不能做得出来啊。”

　　潘四爷听到慧真的回答，知道他最近心烦意乱，对潘家也产生了隔阂，而复制壶盖，除了手艺精湛之外，还需心神合一，身意不二。许多名家制作的绝品，只可有其一，却不能有其二，这是因为意境过后，本人也难以复制。潘四爷望着慧真，无奈地皱起了眉头。

　　经过犹豫和矛盾之后，慧真最终答应再为太极壶重配盖子。他不为潘四爷，而是为太极壶，因为那是自己父亲的遗物。慧真也是个爱壶的人，但他与潘四爷不同，并不想将任何一只壶据为己有，可是他也不忍心任何一只壶残缺。

　　灵玉按照金嫣然的指点，依旧帮助慧真调泥弄砂，看火烧窑。两人只要聚到一起，心里话自然而然就说了出来，于是灵玉终于知道了慧真的身世，也了解到家传的太极壶竟然沾满了那么多人的鲜血。慧真已经打定主意，等这次壶盖配好之后，自己要回华安寺一趟，将父亲的死因与镜空方丈做个了结。

　　“你要怎么了结？要和他算账吗？”灵玉担心地问。

　　慧真想了想，说：“不会的。第一，那位姓孙的话，我依然不能全信。第二，纵然是真的，佛家也应以慈悲为怀。师父遁入空门，十八年来吃斋拜佛，普度众生，做了多少善事啊，即便是滔天的罪恶也抵消了。第三，我是由他抚养长大，他教我积德行善，教我宽容和饶恕。单就这一点，我也应该深深地感谢他。”

　　灵玉敬佩地望着他，又顾虑重重地问：“没想到你的内心这么宽广。其实，我这几天一直都在想，万一是我的爷爷真的害了你们家，你会不会恨我呢？你会不会一看到我，就想起你父母的惨死？”

　　慧真摇头，决然地说：“这些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再冤冤相报还有什么用处？能让我的父母还阳吗？灵玉，你不要内疚了。我只念你的好，只要我们真心地待人待事，上一代、上两代的事儿，就都让它过去吧。”

　　灵玉心中一热，她不禁握住了慧真的手，轻轻地抚摩着，缓缓地移向自己，终于将他的手掌贴在自己的面颊上。慧真没有将手抽回去，他凝视着灵玉，一种异样的、从未体验过的激情渐渐在内心荡漾开了，仿佛使他置身极乐世界。

　　就在二人沉湎于目光与心灵的交流之中时，却听到一阵脚步声渐渐走近。灵玉急忙甩开慧真的手，窘得连眼神都不知该往哪儿放。慧真也赶紧调过头，却看见小六子已经转过身，捂着眼睛大叫道：“我没看见啊！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是睁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