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9-08-07 来源: http://www.zisha.com
今年6月,一场名为“陶都风——中国宜兴陶瓷艺术展”的紫砂艺术专场展览在中国美术馆举行,除20件历史经典艺术品外,还有当代工艺美术大师及业内精英的216件陶艺精品参展,此次展览的举行再次引起了人们对紫砂艺术的关注。普通人关注的只是紫砂壶市场的价格,而我们又应如何品味紫砂艺术,感触紫砂艺人将自己心灵的感悟与紫砂创作融为一体的意境呢?为此我体味们专门采访了著名紫砂艺术大师徐秀棠先生。今年已73岁高龄的徐秀棠先生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与我们聊起了紫砂艺术……
1937年出生于宜兴紫砂陶艺世家。师从紫砂陶刻名家任淦庭先生。1958年参加由轻工业部与中央工艺美院举办的中国民间陶塑研究班学习,后转入中央工艺美院“泥人张”工作室,随张景祜先生学习民间雕塑。徐秀棠从事紫砂陶艺50余年,既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又有良好的文化素养和独到见解。其作品多次荣获全国陶瓷美术设计一等奖,并被海内外博物馆收藏。编撰有《宜兴紫砂珍赏》《中国紫砂》《紫砂泰斗顾景舟》等著作。1993年被授予“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称号。
文人缘
“紫砂的历史是由文化人支撑而形成的历史。”
紫砂壶作为一种茶具,从其诞生之日起便注定和文人结下了不解之缘。明代文人的饮茶已从宋代的煮茶变为沏茶,紫砂壶造型“色不艳、质不腻”,不追求奢侈华丽,泡出的茶淳香味美,既不失茶香又无熟汤之气;这些特点都与古代文人追求的“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的精神境界浑然一体,文人雅士在品茶之余拿起小巧的紫砂茶壶一边把玩一边观赏,给紫砂壶的制作留下了无穷的想象与创造的空间。
《北京》:紫砂壶的原料是被称为“五色土”的紫砂泥,而若要使之成器,人们都说必须是创作者心灵与紫砂泥的结合?
徐秀棠:紫砂壶是极具文化内涵的文物艺术品,是文人与文人心灵的交流。官窑瓷器的创作往往取决于最高统治者的好恶,民窑瓷器又往往有媚俗之嫌。而紫砂壶的创作纯粹是文人与文人之间的交流,古代文人往往将自己的心灵感悟融入紫砂泥之中,塑造出紫砂壶的胎骨,入窑烧制,使得紫砂壶成为一种艺术品。手工创作一把紫砂壶要消耗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的时间,这些都凝聚了紫砂壶艺人多年的积淀。自明代开始,大量文人亲自参与到紫砂壶的创作之中,在紫砂壶上题字作画,掀起了一股崇尚紫砂壶饮茶的风尚。
紫砂的历史是由文化人支撑而形成的历史。紫砂的造型、品种等也是由文化人来参与的,供春受吴颐山的影响,时大彬也是游娄东后与当时的文化名人接触之后才有精品呈现的。所以我说紫砂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工艺品,而是“文人工艺品”。
《北京》:在书法界素有“字如其人”之说,不知在紫砂界也有“壶如其人”之说吗?
徐秀棠:“壶如其人”亦可谓人如其壶,在造壶者更易觉察,体形大而笨者造之,总有大而笨的感觉;精明强悍者所制必定力度强、器型壮,体弱细纤者所作,必定细小型弱;圆圆胖胖的壶也同此形象,清趣麻利者所作一定干净利落,拖泥带水的必定乌七八糟。此说还在于外形之比,它与精神相比,后者更为吻合,做学问者,壶上必定可以看到学问之所在,越上档次越是明显,若有高手专为金钱而造之壶,必定显现出挣钱者的本相,有兴趣者可以进入紫砂圈子里来目睹一番。
其实,在紫砂的收藏界也是这样,就经济层面上讲,什么水准买得起什么价格的壶;从艺术水平上讲,性格开朗的人欣赏大方且有气度、简洁而明亮的造型;柔情内向的个性,当然喜欢做工精巧、雕琢细致、繁复而多变的作品。想赢钱的当然更喜欢济公壶之类给予保佑。一些老学究们喜欢在壶中加入茶文化之内涵,这其中也包括诗词铭文、书画的镌刻。其中也有不少自无主张、人云亦云、有耳无眼、不懂装懂的“洋盘”。倘若纵观收藏者的收藏品,一定可以觉察出收藏者的影子。
《北京》:提到紫砂文化不能不提茶文化,您认为在紫砂文化与茶文化之间存在一种什么关系呢?
徐秀棠:以紫砂壶为主要形式载体的紫砂陶,无疑是伴随着茶文化而出现的,也是茶文化走向极致的一个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我国是茶的发源地,宜兴是重要的产茶区之一,唐代就有“天子未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之誉。同时宜兴也是著名的陶都,人们在长期的生活、生产中,发现陶土资源中夹有的紫砂泥具有特别优良的材质特点,可塑性好,收缩率低,可以单独成陶而无须施釉,用的时间越长,越发光可鉴人,而用它制作的器皿能较长时间地保持茶叶的色香味,“注茶越宿,暑月不馊”,“茶壶”便应运而生了。
文人惑
“传统也要跟着时代走,创新也就是创旧。”
紫砂艺术作为我国民间工艺的一大门类,经历了五六百年的发展历程,有过盛世的大起,也有过乱世的大落;如今面对这个机器大生产、物欲横流的商业时代,紫砂艺术的生存与发展同样面临着挑战与机遇,如何面对这些挑战与机遇,如何使传统的紫砂艺术继续发扬光大、不断创新,徐秀棠先生给出了答案。
《北京》:当今传统的审美受到了极大挑战,同样紫砂创作者也面临着巨大经济利益的诱惑,这些变化是否也给紫砂艺术的创作带来了负面影响?
徐秀棠:在传统审美观念遭遇极大挑战的今天,在追求感官刺激的当下,紫砂陶素面素心的工艺也正经受着前所未有的文化挑战,一些作品和产品充满了浮泛之气,极尽哗众取宠之能事,以庸俗的装饰来媚俗世人。更令人扼腕的是,商品利益的驱动,现代工业手段对紫砂陶的伤害日益明显,这些手段逐渐侵蚀、改变了民间工艺的内涵,原本质朴的气息面临着被摒弃或变质的危险。
随着现代社会生活理念的加强,市场经济秩序的确立和完善,紫砂陶知识产权的维护和尊重,也是亟待解决的课题。时至今日,一些新品面世,一旦有市场价值,立刻就会被仿冒,以低廉的成本和代用的紫砂泥,粗制滥造出大量名家作品或其造型,低价倾销,从而败坏了整个紫砂行业的声誉,产生了巨大的负面影响。
《北京》:在当今这个充满金钱欲、物欲的社会,人们总是喜欢把紫砂艺术直接与金钱划等号,您如何评价这种现象?
徐秀棠:我明确地讲,这是把紫砂艺术庸俗化了!现在总是说一把紫砂壶值一辆小汽车,紫砂变成追金手段,是一种沦落,它本应该是和艺术家相交融的、鲜活的生命。在现代社会,紫砂传统手工技术和艺术,很容易遭到冲击,我们这些从业者,更应该坐得住冷板凳,才能把祖先留下的宝贵遗产继承下来,发扬光大。
《北京》:目前,各种科技、工艺、各种创新理念层出不穷,在此种背景下,如何继承传统的紫砂艺术,紫砂艺术又如何创新发展?
徐秀棠:我把雕刻和雕塑与紫砂创作融合在一起,从传统中走出了自己的路。我一直认为,今天的创新就是明天的传统,传统也要跟着时代走,要用现代理念驾驭传统技艺,从传统来又突破传统,从某种意义上说,创新也就是创旧。
紫砂工艺的创新是好事,但有些东西不能全盘接受。紫砂在世界陶艺界的地位很高,主要原因就是紫砂陶独特的传统手工工艺技法。紫砂工艺的基本工具就有100多种,每个工艺师又是根据自己的要求亲手制作,这些技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但需要花很多时间下工夫去领悟,这在当前浮躁的社会气氛中很难做到。沉静的心态,对传统文化的深刻感悟,正是紫砂工艺的本质所在。新的东西、现代的东西不愁它不出来,但传统的东西却可能遗失。
两袖清风
供春壶
灵豹壶
文人情
“紫砂的繁荣是传统文化的回归。”
紫砂陶的素面素心,赢得了人们的尊重和喜爱。紫砂壶具有为别的器皿所不及的优点,在于它与使用者能进行感情交流。对它倾注的感情越多,常加摩挲宝爱,它对你的回报也越深沉,越发可爱,光润古雅。更由于它富含的特殊文化气息,吸引了众多的文化人参与设计制作,使得它有了蔚为壮观、斑斓多姿的形体。
《北京》:近两年紫砂艺术品越来越受到人们的追捧,您认为推动紫砂繁荣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
徐秀棠:在现代社会,作为商品的紫砂壶的精神属性,越来越高于它的物质属性。人们今天购买紫砂壶看重的并不完全是它的实用性,而是素面素心的紫砂壶能舒缓现代人的心理压力,调节紧张的精神状态。紫砂壶寄托了现代人对返璞归真、天人合一的传统生活方式的一种怀念。现在紫砂市场的繁荣,实质是传统文化的复归,是现代人渴望心灵的慰藉。
科技愈发展,传统的手工艺愈显珍贵和重要。紫砂陶与现代工业比较,它的经济意义是微不足道的。过去人们买紫砂壶主要为了实用,现在人们更多是为了满足精神上的需求。在现代人紧张、快节奏的生活中,蕴涵理性、和谐与美感的紫砂陶艺,对人的精神产生的调节作用是毋庸置疑的。
《北京》:紫砂壶的镌刻是紫砂艺术的一大特色,它荟集了文学、绘画、篆刻诸艺术,吸引了社会上的欣赏者和精于鉴赏的金石书画家的亲自参与?
徐秀棠:紫砂壶的镌刻可以说是随着紫砂壶的创始而萌芽的,最早的“供春壶”的壶身上就刻有小篆“供春”二字。其后,时大彬等名手的传器,都铭刻有作者的姓名及创作年代,亦有题刻辞句于前,后署作者姓名和年代的,各家传器屡见不鲜,一般都刻在壶的底部或壶盖的“子口”之上。由于铭刻的时兴,书法艺术的追求在壶艺本身的同时也被带动起来,有不少制壶大师曾在书法方面下过工夫,在紫砂制壶史上地位仅次于供春的时大彬的书法就曾被人赞为:“削竹镌留廿字铭,居然楷法本黄庭。”
具有高文学素养的金石书画家的介入,对紫砂陶器向艺术的升华又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与陈曼生同时代的梅调鼎,在秤砣形制的“秦权”壶上题铭:“载船春茗桃源卖,自有人家带秤来。”这样的铭文确实气韵无穷,再加上书法之功力,布局之高雅,是真正的中国书法绘画纳于壶体,铭文款融于壶中,是壶、字、情、景皆切的完美组合。
《北京》:作为紫砂陶刻大师,在您50多年的艺术生涯中,您对紫砂陶刻有何感悟及观点?
徐秀棠:我本学陶刻,后做陶塑及茗壶。就陶刻角度的饰壶而论,在掌握陶刻传统手工工艺的同时,必须经常研究一些美学理论的知识,吸收、消化并建立自己的美学观点。饰壶的关键是书法、绘画、历史、文学素养的高低,美学观点的激进度即承、接、转、跃的自搏能力与持之以恒地探索的进程。作为紫砂陶器的直接设计者和制作者,我认为陶刻应该有它本身独立存在的表现形式、意境及追求,以体现它的艺术存在价值,因此陶刻艺术不应是书法、图画、金石、木刻、图案等其他图像在紫砂陶器上的搬移再现,即使是最成功的转移摹写也只能算上乘的工艺装饰,它缺乏艺术的本质,没有创造这个灵魂的存在。就中国书画装饰于茗壶而论,可以肯定没有书法绘画基本功力就谈不上饰壶的艺术追求的基础,但从另一个角度讲,不管是哪一位书画家在饰壶时,不加经营,只以自己习惯的内容与形式去装饰,这只是把壶之可饰面当做宣纸施展了艺道而已,忘却了舞台的不同应各有各的深度与空间要求,就是笔墨技法再高,也只能说明壶上留下了某某名家的墨迹,不能算是一件成功的陶刻艺术品。
欢欣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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