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金砂》第二十章(1)

　　潘四爷不在家的日子，灵玉可就自在多了。父亲对自己哪里都好，就是规矩太严，一言一语，举手投足，吃饭穿衣，处处能给挑出毛病来。灵玉简直认为，就是庙里的尼姑，也没自己那么多清规戒律。

　　这天早晨，她一边托着几只小笼包子，一边走出大门准备去上学。要是父亲在家，一定又会指责她这样边走边吃不像大家闺秀。刚走到大门口，就见一辆汽车戛然而止，停在她对面。这辆汽车，可是灵玉的老朋友了，她已经坐过不知多少回。

　　高济国从车上下来，笑着打招呼：“灵玉，这么巧！我以为碰不上你了。”他突然冲过去，做了个抢夺的姿势，“吃什么好东西？给我尝一口。”

　　“抢什么？你又不是来找我的！快进去吧，病人在里边呢！有什么好吃的也没你的份！”灵玉灵巧地转了个身，高济国落空了。最近，高济国经常来给姨娘看病，对灵玉似乎倒疏远了，这令她很生姨娘的气。

　　“小气鬼，潘家的千金大小姐，连口包子都不舍得给人吃啊！我非吃不可。”高济国说着，又扑过来抢。两人你追我躲，在潘府门前嘻嘻哈哈地闹开了。

　　“嗯——”

　　灵玉全身骤然一阵紧张，下意识地僵立在当场。她听出这是父亲的声音，抬头看时，果然看见潘四爷和小六子已经站在不远处。

　　“你找死啊！在潘家门口欺负大小姐。信不信我揍扁了你？”小六子向来讨厌这个洋博士，此时见他跟小姐抢包子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别误会，别误会。我是跟那个大小姐闹着玩的。”高济国一边解释，一边向潘四爷行礼，“潘伯父。”

　　“爸，他是高医生，是来给太太看病的。”灵玉也急忙说。

　　“在潘家的大门外，打打闹闹，成什么样子嘛！”潘四爷对灵玉责备道。

　　“对不起。”高济国连忙道歉。

　　见高济国礼数周到，潘四爷的不满消除了几分，问道：“我太太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潘伯父，您太太只是小恙，并无大碍。我有把握根治她的病。您放心。”

　　“太太一向都是看中医的，是你给她换的吗？”潘四爷问灵玉。在此之前，潘家还没有人看过“洋大夫”呢，这回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才不是呢！我才不会管这闲事呢！”灵玉说完，转身去上学了，语调中充满对姨娘的不满。

　　潘四爷吩咐小六子，让他赶紧调集人手，将十八只大箱子搬到后院去。然后又吩咐李三去通知太太，说老爷回来了，正在客厅接待客人。潘四爷将事情交待完毕，邀请高济国一同到客厅等候。

　　见客厅的多宝架上陈列着造型不一、新旧各异的紫砂壶，高济国暗自佩服潘四爷收藏丰富。“潘伯父不愧是著名的收藏家，到处都是古董。这些壶都很古朴啊！”见潘四爷随手拿起一把外观最为古旧的紫砂壶，高济国问道：“这把应该是汉代的吧？”

　　“紫砂壶起于宋窑，唐以前都没听说过，更别说汉代了！”潘四爷苦笑着摇头。

　　“那这把……”高济国又看到一把壶嘴歪斜、壶柄弯曲、壶身凹凸不平的怪壶。

　　“这把是小六子自己烧着玩的，也放在这里滥竽充数。”潘四爷失笑了。

　　这时，客厅外传来金嫣然的声音：“你在哪儿呢？总算把你盼回来

　　了……”

　　随着声音，金嫣然快步走进客厅，见到高济国和潘四爷在一起赏壶，她不由得愣了。而潘四爷望着门口的金嫣然，更是愣住了，如同见到了怪物——原来，金嫣然居然身穿一套西洋女装，头上的发髻已经变成了带着几道大波浪的披肩长发，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古怪的香味，却不是一般的脂粉。

　　“高博士。”

　　“潘夫人。”

　　金嫣然和高济国相互点头致意。

　　然后，金嫣然走到潘四爷身边，浅笑盈盈地说：“老爷你怎么瘦了？你也不事先通报个信儿，我可是天天在家，给老爷吃斋念佛呀！”

　　“难怪我这次出去总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啊！原来我太太天天在家里替我念佛。”潘四爷颇有意味地笑了笑。

　　“我们大家都等得急死了，总是在念叨——老爷什么时候回来啊？老爷去哪里了啊？”金嫣然埋怨似地对潘四爷说，然后又问：“高先生什么时候来的，门房怎么也不事先通报一声？”

　　“巧得很，我就在门口碰到潘伯父的。”高济国说。

　　“怎么？最近我不在，你的身子不太好啊？”高济国向金嫣然问道。

　　“是，我先犯了偏头痛，这两天心口又不太舒服了，也吃了几副汤药，可都不中用。倒是高先生的西药挺有效的。”金嫣然说话时，显得有些乏力，带着一股病态。

　　高济国将几包药放在桌子上，悉心地叮嘱道：“潘太太，我又给您带来几副药。这种呢，是帮助睡眠的；这一副是对心脏有好处的。您服用一段时间再看。”

　　金嫣然笑着将药接过来，感激地连连点头。

　　潘四爷仔细打量着金嫣然，越看越觉得她那身穿戴不顺眼，不禁皱起眉头，大声吩咐道：“李三！”

　　“我在这儿呢。”门外侍立的李三赶紧走进客厅。

　　“替高先生结账——”

　　李三带着高济国去了账房，潘四爷对金嫣然说：“你站起来，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