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金砂》第十五章(1)

　　见潘四爷和小六子走下楼梯，董二和蒋青山几乎同时出手，抢着揭开白绢，却见下面遮盖的，是整整齐齐四行字，董二倒有大半不识，于是急忙催促冯师爷：“念！”

　　冯师爷读道：“并蒂莲花两情真，非凡脱俗贵如金，足行千里觅奇观，金风玉露传佳音。”

　　董二没想到冯师爷竟读起诗来，他焦躁地叫道：“我要的是判词，判词！”

　　“把每一句的头一个字横着念，就是判词！”冯师爷指点着每行的头一个字。

　　蒋青山随口念道：“并、非、足、金……”

　　董二登时拍手叫好，直盯着蒋青山大笑道：“并非足金，这就是判词！姓蒋的，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不，绝对不可能！我姓蒋的做生意，那从来……那就是……”蒋青山又气又急，连说话都结巴了，他猛地抢过判词，仔细察看，忽然他指了指每行的最后一字，对董二叫道：“姓董的，你仔细看，你把每行的最后一个字连起来，再念念看呐！”

　　“最后一个字？”董二疑惑地读着，好在这四个字笔画简单，他都认得。“真、金、观、音……”

　　蒋青山立刻叫道：“对！真金观音！潘四爷把判词藏在这儿呐。”

　　“岂有此理嘛，藏头诗藏头诗，藏的就是头一个字！”董二大声嚷道。

　　“藏头诗藏头诗，藏的是头，露出来的就是屁股嘛！”蒋青山也毫不示弱。

　　“姓蒋的！这判词明明是——‘并非足金’，你别想耍赖！”董二面红耳赤地叫道。

　　“姓董的，判词其实就是——‘真金观音’。耍赖的是你！好好好，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咱们走——”说着，蒋青山上前一把拖住董二，“找潘四爷问个明白。”

　　“二位爷，二位爷……”冯师爷急忙上前打圆场，“这位潘四爷又耍滑头了。他既不想得罪二位，又想讨好二位，所以他写了这藏头诗，捉弄二位呢。”

　　蒋、董二人先是一愣，然后各自怒冲冲地一挥手，两边早已摩拳擦掌的打手们立刻冲向对方，刀斧棍棒横飞，喝骂声、惨叫声、茶具碎裂声、掌柜与伙计的哀求声，瞬间充斥了魁光阁茶楼。

　　“看来，这场架是非打不可了。”潘四爷坐在微微晃动的马车之内，对自己今晚这手妙招颇为得意。

　　由于天色大黑，路上行人已经稀少，马车一路顺畅，比平日奔跑得快了许多。眼看转过一条巷子，即将到达潘府的时候，车夫骤然发现前面去路被一条黑影挡住，他急忙勒紧缰绳。由于马车骤然停下，潘四爷和小六子猝不及防，脑袋在车厢内撞得生疼。小六子下车看时，却发现一个乞丐模样的老者横躺在路中间。

　　小六子揉着被撞痛的脑袋，没好气地叫着：“起来，起来！你给我起来！”

　　那老乞丐不紧不慢地坐起来，打了个哈欠说：“爷，我是潘府的座上客。”

　　“管你什么座上客？我抽死你！”小六子气坏了，夺过车夫的鞭子，对着他就要抽打。

　　“小六子！”潘四爷一声断喝，制止了他。忽然，潘四爷惊异地叫道：“康大师，您真是从天而降啊！”

　　原来，那老乞丐竟然就是十八年没有露面的康半仙。他依旧是那副狂放落拓的神态，对潘四爷笑道：“四公子，斗转星移，一晃令爱都十八岁的生日啦！我呀，是来贺喜的。”

　　“多谢大师，您永远是潘家的贵客。快请进吧。”潘四爷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府门。

　　“贵府今天是高朋满座，我这身装束不便见人呐。”康半仙摇摇头。

　　“康大师，您和潘家是世交。家父在世的时候，您就是特立独行，我行我素的。您永远是潘家的贵客！来——请！”潘四爷拉住康半仙的手，坚持邀请。

　　“四公子，您一片心我领了。不过我还要赶路，我这儿有一件东西，送给令爱。”康半仙取出一块写着字的白色丝绸，潘四爷接在手中，展开仔细观看。

　　“多谢大师！咦……康大师呢？”潘四爷抬起头正欲道谢，却发现康半仙已经无影无踪。

　　小六子也愣住了：“我也没注意。怎么一转眼人就没了？”

　　潘四爷不禁慨叹道：“真是个神人呐！”

　　“什么？叫花子也是神人啊！”小六子更莫名其妙了。

　　“你懂什么！”潘四爷急忙斥道，仿佛生怕被随时飘然而至的康半仙听到。

　　潘四爷走进府门的时候，正巧客人们兴致盎然地在欣赏金嫣然的点茶绝技。高济国虽然留过洋，但对这种“国粹”的东西却没任何造诣。原来，居然连喝茶的杯子也有许多讲究，比如今晚用的“闻香杯”，就有明目的功能，这更令这位医学博士闻所未闻了。

　　然后，金嫣然提起仅有拳头大的紫砂壶，将壶口倾斜，一股清茶如同涓涓细流，倾注在拇指肚一般大的茶盅内。她提壶的手轻巧地围着茶托环绕一圈，托盘上十只茶盅全被斟满，而且只只均匀。这一招的名目，叫做“关公巡城”。然后，金嫣然又提起茶壶，将每只茶盅内点了一滴茶水，眼看十只茶盅内清茶与边沿平齐，而紫砂壶内也恰好滴水皆无。这招“韩信点兵”，更是令人称奇。

　　见高济国看得发呆，灵玉问道：“看你那入神的样子，看懂了吗？”

　　“看懂了，所有的美，都是相通的，不需要解释。”高济国由衷地佩服，感觉点茶实在是门绝妙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