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金砂》第十三章(1)

　　眼看最近家宅和睦，潘四公子与柳叶又相敬如宾，紫玉轩的生意也日益兴旺，潘天赐欣喜之余，每日赏壶品茶，只觉得这是一生从未有过的神仙日子。

　　这天，他正在书房与儿子鉴赏几只新近收购来的名壶，却听到一阵狂放不羁的笑声自门外传来。“哈哈——大喜了，大喜了！”

　　听这声音，显然便是康半仙再度驾临。潘府上下的用人仆役都已知晓康半仙是老爷的贵客，来去自由，所以没人敢拦阻他。

　　潘天赐急忙迎出书房，笑道：“同喜，同喜啊！”

　　“你有什么喜？我不知道啊！”康半仙问道。

　　“我们家添了人丁——四少爷得了千金啊！”

　　“恭喜潘大人！恭喜四公子！”康半仙拱手道喜。

　　“那半仙你又有什么喜啊？你又是什么喜啊？”潘天赐乘机问道。他知道康半仙虽然时歌时笑，素来放诞无常，但能令他如此由衷地欢欣，绝非一般的喜事。

　　康半仙凑近了一步，压低声音说：“壶盖找到了。”

　　“真的？！”潘天赐这一惊非同小可，他随即一阵狂喜，直想放歌高呼。“那可是双喜临门哪！那盖子呢？何不让老夫先睹为快啊？”

　　“壶盖跟壶在一起呢！”

　　“那壶呢？”

　　“壶跟壶盖在一起啊！”

　　见康半仙总是跟自己绕着圈子说话，潘天赐有些不悦了：“你说什么疯话呀？”

　　“句句是真话呀！这可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康半仙兴致勃勃地说。

　　“那得来又在何处啊？”

　　“在它的在处啊！”

　　“半仙，你在老夫面前不可戏言呐。”听康半仙总是卖关子，潘天赐心痒难耐。

　　“潘大人，你不要着急，这壶盖子是找着了，可是暂时不能完配。我只好把那壶留在那儿了。这是天意，半仙也只能顺从了。”康半仙见潘天赐言语急切，于是劝慰道。

　　“那……你此话当真？”

　　“一字不差。”

　　“那留在何处啊？”陪坐在一旁的潘四公子，也疑惑地问道。

　　“留在留处啊！”

　　潘四公子的好奇心更重了，他正欲再询问，潘天赐却忽然摆了摆手，神情淡然地说：“算了，算了！”然后对门外喊道：“来人啊！”

　　李三急忙从门外走进来。

　　“带康半仙到水房去洗澡更衣，好生伺候，不得有误。”潘天赐吩咐道。

　　“多谢潘大人了。那我就先去洗个澡了，多谢潘大人。告辞告辞，先去洗个澡。”康半仙理了理破旧的衣衫，笑着走出书房。

　　见康半仙渐渐走远，潘天赐对李三叮嘱道：“你跟他去，把他一只鞋给我拿过来。”

　　待李三领命而去，潘四公子不满地说：“这个康先生，父亲待他如上宾，他却不领情，连一句实话都没有。”

　　“他可是个高人啊！他是真疯还是假疯，让人生疑。不过要从他手中拿到阴阳太极壶，那可是并非易事啊。”潘天赐沉吟着，思索着对策。

　　不一会儿，李三回来了，手上提着一只沾满烂泥的鞋。由于那只鞋又脏又破，李三一路捂着鼻子。

　　潘天赐接过那只鞋，却如获至宝地仔细翻看，连边边缝缝也没放过，并抠下了一点泥土，用指尖轻轻捻着。

　　“疯老头去过丁山——这是紫泥啊，别处没有这泥土。”潘天赐最后肯定地说。由于多年赏壶，他对紫砂之道造诣深湛，一眼就可看出大致产地。

　　“父亲是说，他把宝壶留在丁山了？”潘四公子问道。

　　“看来老夫要亲自出马一趟了。”潘天赐又悄声对儿子说，“四儿，你去替我找一个人。”

　　为了防备隔墙有耳，潘天赐将嘴唇凑到儿子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父亲，这……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恐怕……”潘四公子面露难色。

　　“不管费多大的劲，都一定要请他出山。”潘天赐果决说道。

　　“父亲放心，孩儿马上就去办。”

　　“你即刻动身。”潘天赐随即又叮嘱道，“让他直赴丁山。”

　　潘天赐乘坐的大船渐渐靠拢了丁山码头，一群乡绅富贾纷纷拥上来，远远地便施礼问好，其中壶商蒋贵仁跑在最前面，显得十分抢眼。虽然潘天赐弃官从商，在丁山也已路人皆知，但众人还是称呼他“潘大人”。

　　李三搀扶着潘天赐顺着跳板登上码头，见丁山的乡绅名流、官宦富豪都已聚集在码头上，阵势之盛不亚于数月之前的壶王大赛。见此情景，潘天赐心内志得意满，觉得众人以往迎接自己，是畏惧官府的威严；而此刻自己身为商贾，依旧能受到众人的敬重，却完全是出于自己在紫砂界的名望了。但是，他仍然故作不悦地向蒋贵仁问道：“蒋贵仁，你搞什么名堂？老夫来到丁山，并非以朝廷命官之尊来这里巡视，而是以壶迷壶痴的身份，来到这千古陶都朝圣啊！怎么能惊官扰民呢？”

　　“潘大人，您不必客气了。这些人，都是仰慕大人的英名，自发前来欢迎大人您的。”蒋贵仁毕恭毕敬地回答。蒋贵仁的答话，与潘天赐适才的推测相符合，令他心中大喜。于是，潘天赐主动要求做东道，拜托蒋贵仁将当地的制壶名匠全部请来，并且一再叮嘱——仿古名家高云松必须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