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金砂》第十二章(4)

“怎么……《金刚经》……”焦湛之登时心神大乱，如同乱麻无绪。

　　“是啊，那是冯师爷替犬子所抄写的《金刚经》。他那工整的小楷，您应该不陌生吧？”潘天赐语带讥讽地说，“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啊！年轻人办事手脚快，那是朝廷之幸，可是也不能太毛躁啊！”他这番言语，俨然是长辈指导晚辈的口气。

　　“他竟敢……戏弄本府！”焦湛之满腹怒火，却无处发泄，愤然之中怒骂了一句。

　　“大人您明镜高悬，绝无冤案，那可是路人皆知的事啊！既然这次的事情是闪失，那岂不是就可以把小犬给放啦？”潘天赐的话语貌似恭敬，其实句句带刺。

　　“老前辈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对告老还乡的官僚称“老前辈”，乃是官场的惯例。此刻焦湛之气得眼冒金星，手指痉挛，只觉得事态离奇，非常人所能想像。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潘天赐将儿子带走了。他原先没有翻看过册子的内容，对于《大道》如何会在瞬间变成了《太道》，心中一片茫然，琢磨不出其中原因。

　　“啪——”，见潘家父子走远，焦湛之重重地将手中的册子摔到桌案上，暴怒地狂吼道：“把那个姓冯的，给我抓来！”

　　自从早晨老爷前往江宁府衙去拜访焦湛之，李三就知道小主人一定会平安地回来，所以他早早就等在潘府门口，不时地向街头张望。不久他就发现一个人晃着膀子来到府门前，向院子内探头探脑地张望。李三走近一看，竟然是新近暴发的董二。

　　看到董二这副贼眉鼠眼的模样，李三就知道他心里有鬼，于是故意叫道：“看什么呢？这不是卖狗皮膏药的董小二吗？怎么着？太阳还没落山就想着爬墙头啦！”

　　“你怎么说话呢？不懂规矩！”见李三揭了自己的老底，董二气不打一处来。

　　“你要是懂规矩呀，那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李三回了他一句。

　　董二指了指李三的鼻子：“你这个狗奴才少废话。你呀，给我乖一点，没准二爷我还能赏你碗饭吃。”

　　“怎么？你要给我饭吃啊？”李三做出惊异的神色，故意跟董二调侃。

　　“这宅子要被衙门充公了，到时候拍卖，我会把它买下来。”董二神气活现地指点着大门，仿佛这座大宅子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确实，昨天晚上，冯师爷到他那里喝了半夜的茶，满有把握地告诉他说，潘家四公子犯了勾通乱党的大罪，潘家的家产很快就要被官府查抄了。董二十分欣喜，当场送给冯师爷一张银票，并和他约定：等潘家的产业被拍卖的时候，由董二出银子，冯师爷出面，好好捞一笔。今天一早，董二就急不可待地来察看潘家的动静了。

　　“对了，你这条看家狗，不咬我这新主子，我还会照样用你。这姓潘的老头子，一月给你多少工钱啊？”董二盛气凌人地问李三。

　　“二爷啊，不多——也就是四两星星、二两月吧。”李三伸出两根手指，比画了一下。

　　“你个丧家犬，还敢跟我犯贱！我他妈……”董二挥拳扑向李三。他一句粗话还没骂完，却听身后有人喝问道：“什么人啊？在我们家门口打人！”

　　董二急忙回头，却见是潘天赐骑在马上，潘四公子在马后跟随，他登时愣了，急忙换了副谄媚的笑脸：“潘大人，四公子回来了？您没事了……”

　　“我没事啊！可有人会有事。董老板，消息好灵通啊，都到我们家来接我来啦！”潘天赐骑在马上，冷眼打量着董二。

　　“是是是，我正准备设宴为公子接风呢！”董二狼狈不堪，感觉自己被看穿了五脏六腑。

　　“董二啊，我们潘家有什么事，你总是第一个赶到啊！”潘天赐不屑地笑了笑。

　　“老爷，他连我都惦记着呢！”李三又话里带刺地追了一句。

　　“不不不，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董二尴尬万分，连忙后退。见潘家父子安然无恙，他心中暗骂冯师爷，八成是这条老狗为了跟自己诈银子，才编了个弥天大谎。

　　李三欢天喜地，急忙将老少主子都迎接进府。他由衷地敬佩老爷一连串的计谋。原来，潘天赐将那本《大道》的封面装裱在冯师爷手抄的《金刚经》上，然后命李三悄悄潜入客店，偷放在潘四公子的枕头下，他早就预料到冯师爷会去告密。至于《大道》会当着知府焦湛之的面变成了《太道》，那是因为潘天赐乘焦湛之分神之际，用手指蘸着印泥在“大”字的两条腿下按了一记。这真是一箭三雕——既让公子吃了点苦头，受点教训，也惩治了吃里爬外的冯师爷，还让焦知府吃了个大哑巴亏。李三觉得，即使说书先生讲的诸葛亮，也未必有老爷这么聪明。

　　潘四公子回到家后，就顺从地照着父亲的安排，和柳叶同宿一房，一夜安静无事。第二天，全家人聚集在一起用早点，潘天赐特地从“六朝春”叫了几样名点小吃。餐桌上，柳叶微笑着将一只汤包夹到潘四公子的碗里，潘四公子也笑着为柳叶回敬了一只，神态举止显得和和美美，甚是亲密。潘天赐看在眼里，心中十分畅快，心想：这小两口从此消除了隔阂，真正是举案齐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