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金砂》第十二章(1)

　　李三一路跟踪，见潘四公子走进堂子街一家名叫“民生旅社”的客店，于是急忙跑回潘府，向老爷禀告。

　　“他还知道住旅店，总算没有睡大街啊！”潘天赐恼怒未息。

　　“回老爷——我听说那地方不是个好去处。”李三一边抹汗，一边气喘吁吁地回话。

　　“怎么？那是个吃喝嫖赌的黑窝吗？”潘天赐却没着急，这几天他早预料到了，儿子即使沦落到花街柳巷、烟馆赌场，也是可能的事情。

　　“老爷，要真是那种地方就好啦！”李三却焦急地叫起来，“我听说

　　呀……听说那地方，是一帮子反清复明的革命党人进进出出的地方。”

　　“李三，你没瞎编吧？连你都知道了，衙门会不知道吗？”潘天赐感到意外，顿时开始担心了。

　　“回老爷，我怎么敢瞎编呢？我看见那门口有衙门的探子，日夜就在那儿盯着呢！”李三毕竟也是在衙门里混过多少年了，对便衣探子，他一眼就能从人群中认出来。

　　“这个笨小子，跑到马蜂窝里去了。”潘天赐又骂了一句。

　　“老爷，赶紧把四少爷弄出来吧，别搅进去。”旁边的冯师爷也是一副心急火燎的神色。

　　“那是他自找的！他要是有事，老天爷都救不了他！”潘天赐却气定神闲，安然稳坐。

　　“老爷，你不能不救四少爷呀！”李三却急得要掉眼泪了。

　　“好了，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潘天赐吩咐道，“有事我再叫你们。”

　　潘天赐不急，潘夫人可急坏了。听说儿子和革命党人搅和在一起，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啊！见丈夫还有闲情逸致在书房玩赏茶壶，潘夫人简直是气急败坏。

　　“你倒说句话呀！你就四儿这么一条根，如果他没了，谁给你养老送终啊？”

　　“当初不让他娶柳叶，他非娶不可。好了，现在才过了多久，他又要休妻啦！他如此不服管教，全都是你宠坏的！”潘天赐却把罪过推到了夫人头上。

　　“当初我也不同意他娶柳叶呀！四儿一向孝顺，在京城除了我，就属他最牵挂老爷啦。老爷一向认为惟有四儿他能懂得紫砂壶的金贵啊。他不是跟你过不去，还不是因为那个柳叶吗？常言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你就别强求了。老爷，我求求你了，好吗？”潘夫人哭哭啼啼，生怕晚了一步，儿子就保不住性命了。至于儿子想休掉柳叶，她却一百二十个赞同。

　　“你就别再替他求情啦！老夫这次若是依了他，以后他事事都不会听管教！你去吧，别再搅和啦！”

　　“他是我生的孩子，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你要是不管，我就去那儿。你去不去？你要不去，我就去那里！我拼了老命，拖也把他拖回来！”潘夫人说罢，便急着要出门。

　　“你这简直是胡搅蛮缠嘛！我不早就跟你说过，我早有安排了。你一搅和我全都搞乱了嘛！”

　　“你有什么安排？”

　　“我告诉你，我这是借势行船，让他吃点苦头，长点见识，以后就听招呼了。”

　　“那孩子吃不得苦，你让孩子吃什么苦啊？”虽然丈夫的话有道理，但潘夫人毕竟心疼儿子。

　　“不吃苦能成材吗？我跟你说也说不清楚。”潘天赐不想跟夫人啰嗦了，他起身喊道：“李三！”

　　然后，他对跑进屋的李三吩咐：“备马带路！”

　　随着房门吱呀一声响，正在低头看书的潘四公子抬头望去，却见父亲和李三站在自己面前。

　　“父亲，您怎么来了？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潘四公子愕然地问。

　　“为父和盐枭斗了几十年，要逮谁还逮不着吗？”潘天赐望了望小桌，见桌上摆着自己的一把紫砂壶，于是吩咐：“我的茶壶怎么在这儿？李三，给我拿走。”

　　潘四公子急忙站起身：“父亲，您请坐，我给您沏点茶。”

　　“外面杂七杂八的茶我是不喝的。我来，只是想问你一句话。你到底还想不想回去？”潘天赐目光凛凛地盯着儿子。

　　“孩儿既然都出来了，就没打算再回去。”

　　“柳叶和孩子你都不管啦？”

　　“孩儿心意已决。”

　　“你不是个孩子了！你怎么能这样出尔反尔，弃妻抛子？”

　　“父亲！妻我是休定啦！那个孩子父亲要是认她，就当她是潘家的后代养。”

　　“你放肆！你个狗东西！”见儿子几次三番顶撞自己，潘天赐动怒了，他猛扑过去，挥拳便打。李三急忙拦阻，挡在老爷和公子中间。

　　潘天赐实在是气极了，他随手抓起茶杯、书本、笔砚，劈头盖脑砸向儿子，潘四公子抱着头向门外逃去。当潘天赐抡起床上的枕头时，却发现一本书暴露出来。他随手将那本书拿起来，见封面上写着两个朱砂大字——“大道”，仔细翻阅，发现是写满蝇头小楷的手抄本。潘天赐略一思索，便将这本书揣进了袖子，带着李三转身离去。

　　当晚，潘天赐在灯下翻阅那册手抄本《大道》，仿佛读得颇有兴致。李三站在一旁伺候着。

　　“李三啊，明天一早让冯师爷来见我。”潘天赐忽然吩咐。

　　“老爷，老爷，容我一句话。”听说要找冯师爷，李三倒先着急了，“我看冯师爷他跟咱潘家，好像不贴心。像少爷这件事，不能让他再搅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