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6-12-12 来源:紫砂之家
在林林总总的紫砂历史典籍中,有一本出于日本学者之手的奇书——奥兰田著的《茗壶图录》。
这位奥兰田又名奥玄宝,说他是一位奇人可说是毫不为过。他爱壶成癖,且对“癖”有其独特的见解。在《茗壶图录》“自序”中,他这样写到:“人非圣贤,孰能无癖?王济有马癖,和峤有钱癖,杜元恺有《左传》癖。老杜云:‘从来性癖耽佳句’,白乐天云:‘人皆有一癖’”在引经据典后,他得出每人不能无癖的结论,并对“癖”进一步作解释云:“癖者,嗜好之病而发于性情之不得已耳。”其后他又列举了历代有癖之名士:“灵均(屈原)之于兰;渊明之于菊;茂叔(周敦颐)之于莲;和靖之于梅;太白(李白)、鸿渐(陆羽)之于酒于茶,自不免为癖也,而且后世人因其癖而知其人”,而对于他自己来说,“予於茗壶嗜好成癖焉。”嗜好到何种程度?只要是茗壶“不论状之大小,不问流之曲直,不计制之古今,不说泥之精粗、款之有无,苟其适于意者,辄购焉,藏焉。”又怕这些壶把玩时间长了, “毁灭难保”,于是作图以记之,后又兴起以文字将自己及诸友所藏之32把茗壶作详细描摹记载,这就是《茗壶图录》的由来。更奇的是,他写这本书时“养病于注春居”,而待书写完时,“顿忘病之于体”,病体竟霍然痊愈了。嗜壶可以修身养性,写书竟能疗养资病,此君可算是天下一大奇人了。
再说这本成书于明治甲戌年(公元1874年)的《茗壶图录》,虽收集32把茗壶,却可称一本奇书。
一是别具慧眼,见解奇特。
在图录的开头,作者先就“源流”、“式样”、“形状”、“流扳”、“泥色”、“品汇”、“小大”、“理趣”、“款识”、真假”、“无款”、“衔捏”、“别种”、“用意”作了简要说明。也可以说是作者对茗壶鉴赏的见解。而其中不乏别具慧眼的真知灼见。例如在“式样”、“形状”、“流扳”诸断文字中,他谈了对茗壶造型的见解。造型的式样、形状总要根据壶的总体构造而适合得体。他形容不同造型、风格的茗壶;“温润如君子者有之。,豪迈如丈夫者有之,风流如词家、丽娴如佳人、葆光如隐士、潇洒如少年、短小如侏儒、朴讷如仁人、飘逸如仙子、廉洁如高士、脱尘如讷子者有之,”而且很难说孰优孰劣,因为各人欣赏角度不一样,只有对茗壶“深爱笃好,然后始可与言斯趣也。”又如他对茗壶鉴赏中的“理”即茗壶的实用性,“趣”即茗壶的艺术性。两者不可偏废,他认为“知理而不知趣者为下乘,知理知趣是为上乘。”很明显,他认为鉴赏茗壶,只注重实用性而不注重艺术性是“下乘”而且只要坚持知“理”、知“趣”即实用性和艺术性的统一才是“上乘”对于“真假”的分辨他认为“不可以不辨”,但关键是要提高鉴赏力;“具眼者能辨之”,只要“善用意”即用心观察提高分辨能力;对“有款和无款”,虽也有“无款而优于有款者”,但“无款”而良者总不及“有款”而良者,他打比方说“聘美人而不知其姓名,虽姿色可见,而不知为何等人种、何等血脉” 总不放心吧!
二是拟人命名,壶名奇绝。
茗壶的题目很能体现一个作者的文学品味和知识修养,奥兰田不但“嗜壶成癖”,而且“爱壶如人”。在他眼中,每一把壶都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因而他用拟人化的方法给《茗壶图录》中的32把壶都取了一个人的名字,并称之谓“注春三十二先生姓名字号”,试将32把茗壶的号一一列举如下:“梁园遗老、萧山市隐、鹤氅神人、渔童、樵青、独乐园丁、卧龙先生、出离头陀、倾心佳侣、趺坐逃禅、藏六居士、凌波仙子、方山逸士、陶家佳友、佩兰女史、帝乡仙、儒雅宗伯、铁石丈夫、银石醉客、绣衣御史、一枝栖隐、老+樗散人、浴后妃子、卧轮禅师、红颜少年、采薇山樵、连城封侯、寿阳公主、风流宰相、逍遥公子、断肠少妇”、姑不论其命名是否确切精当,能否为他人接受认同,但至少在作者本人是颇费斟酌,且确能自圆其说的。比如“凌波仙子”壶,因其“从盖到底成水仙花样,六瓣吻合之处摄整不差毫发,以蕾为的........泥色浅紫,通体水仙花为式,故号曰凌波仙子。” 又如“红颜少年”壶,此壶因“泥色如朱砂之加采,脂润染人,通体潇洒流丽如美少年”,且引用典出刘廷芝诗:“此翁白头真可怜,伊红颜美少年。”故号曰“红颜少年’。再如“断肠少妇”壶“泥色紫色为微润,故号曰断肠少妇。”除号而外,每壶还有姓、名、字、如“肖山市隐”:姓方,名德,字主静;“鹤氅神人”则姓白名羽,字之白;最有意思的是一对壶,一壶名曰“渔童”,一壶名曰“樵青”。典出唐代元真子张志和的奴婢两人之名“匹夫匹妇、合欢皆老,”他俩都姓 “睦”,字“和”、“秀”,名“皆老”、“苏阖”等等。视壶为有生命之人,而以人名名之,也算是一大奇特创举了。
三是记录详尽,描述奇佳
对每一壶,他都列出泥色、收藏者、印款、并准确的写出通高、腹径、壶深、重量、容积及流、腹、底、盖、以及印款、泥色等,可谓“描摹详尽,尺寸准确”。以 “梁园遗老”壶为例,他记道:紫泥,奥兰田藏,款陈和之。通盖高二寸五厘,口径一寸五分七厘,腹径二寸八分二厘,深一寸六分;重四十二钱弱,容一合强,流直而仰,扳环而纤;腹圜而丰,底着而凹,口内设堰环,盖之如合符,的成乳形。流下镌书三字曰:“陈和之”,字法晋唐遗风。泥色浓紫或曰猪肝色。试以指摇盖,铿作金石之声,拭之久,自发暗然之光,非所谓和尚之光可比也。通体气格高古,韵致清绝,令予心醉忘餐,可称茶寮之珍玩也。
他还说壶的作者陈和之是天启崇祯间人,距今已达250年之久,明朝已亡了,但“兹壶寿于今,可不贵重耶,故号曰‘梨园遗老’”。读者从中可见作者记录之精确,详尽了。
据说,他先有“注春居32图”,后写《茗壶图录》可惜本人未能看到图样,但从“图录”的描述中,已能领略这些茗壶大风采神韵了。
奥兰田及其《茗壶图录》,对我们的今天紫砂业界的从业人员和热爱紫砂的文化人来说启发是很多的。首先,只要热爱紫砂才能发展紫砂。奥兰田“嗜壶成癖”我们虽不必成癖,但必须热爱她,才能钻研她,继承她,发展她。但我们看到有些艺人往往抱着功利主义的心态或浮躁心理不肯下功夫学习、继承前人的优良传统和宝贵经验,便企图依靠炒作一举成名;有的文化人则不顾实情,妙笔生华,看似宣传紫砂,实质上是瞎炒作,帮倒忙;其次,评价鉴赏紫砂艺术,既要注重“理”,又要注重“趣”。讲“理”时,如同奥兰田记录茗壶的大小、尺寸十分精确来不点半点的虚伪,即要讲究科学性,做到治学严谨;讲“趣”时,则充分发挥想象,甚至把茗壶当作活生生的人。事实上,鉴赏茗壶的艺术性,正如顾景舟先生云,先要看“辟面相”,要讲究“气、态、神、韵”的融汇贯通,这不是把茗壶当作人吗?再次,无论是艺术人还是文化人,总要提高修养,知识渊博,且看奥兰田在《茗壶图录》中,处处引经据典,事事旁征博引,不是有渊博的知识,能为32把茗壶名取一个独特的“名号”?从中也能受到启发;至于文化人研发紫砂,其根本目的是发掘其文化内涵,提高文化品味,如果自身的文化、历史、美学修养不高,“以其昏昏”,又如何“使人昭昭”?至少,我们对紫砂历史典籍以及有代表性的紫砂论著逐一研发,并对当代紫砂艺术流派(或曰门派)能有所了解,才能写出自己的一得之见来!
紫砂文化艺术博大精深,继承、创新、发展任重道远,让我们以奥兰田写作《茗壶图录》的执着精神去努力吧!
画双圆以示人,人不能辨其孰日孰月;题两角四蹄一句以问人,人不能辨其为牛为马,然则有图无解,有解无图,皆不可以悉物形,形之不悉,安能辨其真赝乎?
——《茗壶图录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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