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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兴在历史上称“阳羡”,地理环境不比蒋介石的家乡奉化差,我们徐家世世代代住在蜀山南街。“深巷小桥多、居家尽枕河”“家家制陶、处处烧窑”,就是蠡河沿岸制陶艺人平淡自在的生活写照。屋后是以苏轼“此山似蜀”而命名的蜀山,小时候顽皮,和男孩们一起,两分钟就能爬到山腰,冲下来不到半分钟,便可在河边洗脚。顾景舟老伯伯离我家只隔着一个石皮场,过了毛家、薛家,就是我家。叔父住南屋,伯父住西厢房,楼下为我家作用。六扇平门、六扇落地玻璃花窗,将灶间、堂屋、天井分得清清楚楚,宽畅的明堂(天井)除了冬天和风雨季节,天天茶客不断,品茶的唏嘘更是不绝于耳,其实街梢就是茶馆,街坊邻居偏偏都来我家,他们人手一壶,形态各异,口袋中都装着自认为上口的香茗,我和弟弟每天不用大人关照,吃完早饭便去山脚挑水,把龙缸装得满满的,妹妹华华体弱,只要把火炉生好就可以玩去了,于是我喝惯了百家茶,听多了众口不一的茶语,当时还不会用“斗茶”二字来形容那比茶的场景,只是佩服他们在“悬壶高冲”与“低斟细酌”的数分钟间,许许多多香茗在砂壶中“乱石穿空,惊涛拍岸”茶桌上却溅不到一滴水。他们态度端正、一脸严肃、陈脚不乱。我好奇父辈们为什么喝口茶那么认真较劲,好像谁泡的茶好喝谁就是英雄。
真该感谢古阳羡这片富饶的土地,人杰地灵。它赐予了我们最宝贵的金沙泉、阳羡茶、富贵土,勤劳的陶都人将它们浓缩成一壶茶,让他们在饭后或劳作之余交流泡茶感悟,评说得失成败的行茶过程,总结形美、功到与实用的制壶经验,从此有了壶友、有了茶友、有了对水的讲究。
叔父泡茶非常讲究茶的汤色,他泡的宜兴红茶每一泡之间色差都很小,而且红得透亮清彻、汤中几乎见不到茶屑,如果把茶汤倒入洁净的玻璃杯内,比虎珀还要美。在七泡过后的淡茶里,茶香依然很浓。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发现叔父在赏心悦目的茶汤背后还有着他不愿交流的经验,他几乎每次都在厨房先行洗茶,然后若无其事地提壶入席,侃侃而谈,狡猾狡猾的叔叔。景舟老伯伯很少有笑容,语言也不多,他不随便赐茶别人,却又不断地告诉大家他如何识得上等的好茶叶。因此,他的茶语会带给人许多暇想,却总有看得见摸不着的感觉,比如他总说: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趟福建安溪,那里的铁观音老远就闻到香气了,六安瓜片、西湖龙井、台湾冻顶,这些名茶,烙给我的印记很深,都是从他口中听到的,他是品茶专家,对水质要求甚高,他说“水是决定一壶茶成败的重点,生水有生的讲究,最好是活的泉水,即饮即取最好,用当地的活泉水泡当地的名茶能泡出上等的口感;熟水有熟的讲究,它必须是沸腾的、猛烈的,但又不能反复煮沸,”他把反复烧煮的开水称“老汤”,说这样的老汤泡出的茶一股熟汤气,是败茶。难怪陆羽在《茶经》中说:“若以七分之水试三分之茶,则茶七分;以七分之茶试三分之水,茶只三分”,估计那时,他已经看过《茶经》了。
生逢盛世,国泰民安,我也布置了一间小小的茶室招待客人。轻轻播放一段古筝独奏,点上清香,落下竹帘,有客来,可根据口味不同选用茶壶,喜绿茶,我选口子大、肚子扁的壶形,爱红茶,我取壶身较高、口子稍小点的壶形,好乌龙系列的客人,我用一对朱泥小品壶,一个做品茗壶,一个当公道壶用,用自己做的壶亲手泡茶,以较为大方得体的茶礼待人,谁都感觉舒服,有知已来访更开心,可以从古到今慢慢品味,觅得闲情一片。
用茶待客真好,既是自身良好素质的体现,也是对丈夫的烘托。创造这样一个环境其实很简单,它使生活从此变得更精彩。
徐琴:2006年国庆写在中国宜兴陶瓷博物馆
刊登2006年11期上海《主人》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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