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金砂》第三十七章(1)

　潘四爷见说不动月莲，只得暂时回到书房，一边翻书一边想办法。这时，却见小六子急慌慌地跑进书房。

　　“老爷，老爷，我……”

　　“什么事啊？有话慢慢说。”

　　“姨娘她……”

　　“姨娘怎么了？”

　　“不好说了……”

　　“你快说呀。”潘四爷催促道。他感觉小六子今天反常，以往这小子是急性子，又爱多嘴，今天却吞吞吐吐，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姨娘她……怀上了。”小六子终于下定决心说了出来。他刚才站在后门琢磨了半天，想到老中医遮遮掩掩的话，再加上金嫣然最近的“病情”，他登时霍然明了，于是立刻来报告老爷。

　　潘四爷长长地悲叹了一声：“造孽啊，我造的是什么孽啊？”

　　说罢，他虚弱地躺倒在逍遥椅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小六子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实在多嘴，赶紧安慰道：“老爷，您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会保佑你。”

　　“好了！我要休息了，就是天塌了也别叫我。”潘四爷声音沙哑，疲惫不堪地挥挥手。

　　小六子会意地告退了，他刚走到门口，却和一人撞了个满怀。来者是李三，他也是满头汗水，满脸惊惶。

　　“别说话，别说话，老爷睡觉了。”小六子赶紧压低声音提醒道。

　　“让他说！”潘四爷发话了，却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四爷，太太她……非让您见她不可。”李三焦急地说。

　　“她还有脸见我？不见！”

　　“四爷，太太说——不见不行啊。”

　　“怎么不行啊？”

　　“她……她疯了，她把头发全剪了……”

　　“什么？”潘四爷顿时从逍遥椅上跳起来，目光怔怔地望着李三。

　　潘四爷觉得此时身心俱疲，他被李三和小六子搀扶着赶到金嫣然的房间，见金嫣然的脑袋已经只剩下蓬乱的短发了，如同被火烧过的草地，地上扔着一把剪刀和一堆凌乱的青丝。

　　潘四爷急忙喝道：“你又闹什么？你真想剪了头发去做姑子？”

　　金嫣然声音微弱地说：“你终于来了……”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的老脸都给你丢尽了！”潘四爷又气又急地说。

　　“我无话可说。只是要老爷知道，这里还有一个活人。”金嫣然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我把你关在这儿，是为你好啊！要不然，你早就变成董家的刀下鬼了！”潘四爷暴躁地说。

　　“那就谢谢老爷恩典了。这里住久了，早晚是要被董家知道的，请你放了我吧。”

　　“我不忍心看着你往绝路上走。”潘四爷的口气，在焦急之中，已经掩盖不住关切。

　　“我此生欠你的无法还，等来生吧。”

　　“嫣然，好歹我们也是夫妻一场，没有情也有义啊。嫣然，你把孩子拿下来。住下来。”见金嫣然一直淡淡的，仿佛真的看破红尘，潘四爷急忙安慰道。

　　但是，金嫣然却没有说话，神色木然，并没有被潘四爷的话打动。她抬起头，凄冷而落寞地凝视着潘四爷。

　　潘四爷疑虑地问：“怎么，你不愿意把孩子拿下来？”

　　“老爷，选个日子，送我去鸡鸣寺吧。”

　　“你真的要出家吗？”

　　“你问问地上的这些头发吧。”

　　“你知道寺庙是什么样的地方吗？青灯黄卷，晨钟暮鼓，你耐得住那份寂寞吗？一般人都受不了的。你不要一时冲动，到时后悔莫及啊。”潘四爷既似挽留，又似提醒地说。

　　“我已经想了很久了，鸡鸣寺是我惟一的归宿。”

　　“你再耐住性子，再等等吧。再过一段时间，我想董家就会把那件事情淡忘了，我再托个人，去把他摆平一下。到时候你想怎么样，那就随你吧。”潘四爷继续劝说着，挽留着，声音越来越关切，越来越温和。

　　“那又能怎么样呢？我已经无所求了。”

　　“嫣然，你要是愿意，你可以永远地住下来啊。”

　　“你这里能比鸡鸣寺好吗？我能在潘家熬过这十多年，也能在鸡鸣寺熬过我的后半生。我能为老爷点茶唱歌，更能为佛像念经。”

　　“你是铁了心要遁入空门了？”潘四爷失望地问道。

　　“你要是真为我好，就不要再阻拦我了。”

　　这时，慧真也来到灵玉的房间，他想与灵玉商量一下如何安顿月莲。他站在门口，见灵玉正在埋头作画，对他不理不睬，便试探着叫道：“灵玉。”

　　“你来干什么？快安慰你的月莲妹妹去，她只有你这一个哥哥，我可有一大堆哥哥呢。”灵玉头也不回地说，语调充满怨气。

　　“谁说你有一大堆哥哥了？月莲她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慧真赔着笑说。

　　“我就是有一大堆哥哥！你要不信的话，我找来给你看。”灵玉倔强地说。

　　“灵玉，你不要这样嘛，咱们有话都好好说，别赌气。”慧真望了望门槛，问：“我可以进来吗？”

　　“谁拴住你的腿了？”

　　慧真刚走进屋，灵玉就将画纸揉成一团，朝他丢了过去。他急忙说：“灵玉，你听我慢慢解释嘛——月莲家和我家，上一代是通家之好……”

　　“我们家和你家上一代呢？又正好是通家之坏！”灵玉抬头望着他，眼睛都要冒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