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金砂》第三十四章(2)

　小六子这天外出，回来时带了一张报纸，因为跑得太急，竟重重地摔了一跤，连腿都摔瘸了。潘四爷见他惊慌失措，不知发生了何事，小六子却又气又急地叫道：“这张报纸上面说，中国参加万国博览会的展品，已经送走了！”

　　“好哇，那就让他展嘛。”潘四爷不以为然地说。

　　“好什么呀？”小六子摊开报纸，指着展品目录嚷着：“你看这儿……你看这个目录！”

　　潘四爷拿过报纸细看，他也骤然一惊：“太极壶下面是董老二的名字！”

　　“对呀，对呀！只有他们啊，没咱们的呀！”小六子着急地说，“我估计啊，是那个姓高的作弊了。他串通了董二爷，把咱们的壶划到了他们的名下。”

　　潘四爷又将目录仔细看了一遍，见太极壶名下的物主果然是董二，而自己却榜上无名。他隐隐感到心悸。“他们还真敢哪！就这么硬干，这简直就是明抢嘛。”然后又万幸地说：“幸亏我防了一手。”

　　小六子急问道：“老爷那你说，咱们现在怎么办呀？是追究还是不追究？”

　　“当然要追究！难道要白给他们吗？”潘四爷说。

　　“老爷，那咱们不是狸猫换太子了吗？”原来，那天潘四爷交给高济国的，并非真品太极壶，而是精心仿制的赝品。小六子此时心惊肉跳，如果不是老爷精明，太极壶早成人家的了。

　　“咱们啊，要当太子追，别人才会相信他们手里面是真的太子。”潘四爷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该怎么追就怎么追，一点都不饶他。追得越狠，咱们手里的真太子，也就越安全哪。”

　　于是，潘四爷立即带上小六子，直奔实业部的征集委员会。哪知到了那里，却见人去屋空，办公室里连桌椅都被搬走了。小六子没想到，这个征集委员会竟然连和尚带庙全跑了，他拿出上次实业部发给潘四爷的公函，急忙向卫兵询问。卫兵想了半天，告诉他说那是个临时机构，现在已经撤编，要找的东西大概在军需处仓库。

　　赶到军需处后，潘四爷拿出公函、收据，好说歹说卫兵才放他们主仆二人进门。在一个小窗口前，潘四爷敲了半天，才有一名军官应声探出头来。潘四爷递上收据，那军官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随手将一只木盒递出来，外观便是太极壶的盒子。

　　潘四爷打开看时，却见盒中的竟然是一把做工粗糙的紫砂壶，而且连盖子都配齐全了。他急忙对着那军官叫道：“我的是阴阳太极壶！”

　　“这是阴阳太极壶！那太极不在这儿呢吗？”军官气恼地指了指壶盖上的太极图案。

　　“可我的壶是没有盖子的！”潘四爷连忙解释道。

　　“借你头驴子，再还你副笼头。你他妈知足吧！”那军官不耐烦地骂了一句，关闭了窗口。

　　潘四爷上前，重重地敲着窗户叫道：“喂喂喂，开门！还我的壶啊！我的壶是国宝！你这个破壶，给我当夜壶我都不要！还我的真壶！”

　　“你他妈再胡搅蛮缠，我崩了你！”那军官一挥手，几个卫兵拥上来，将潘四爷和小六子向外拖去。

　　眼看到了大门口，见街上人来人往，潘四爷对小六子挤了挤眼睛，小六子立刻滚倒在地，大喊大叫：“我的老天呀！政府抢走我们的壶啦！你们快来看！你们快来看呐！政府抢走我们的壶啦！这不是我的壶！”

　　路人听到吵闹声，纷纷过来围观，一时将路口堵得水泄不通。卫兵驱赶道：“赶紧起来！赶紧起来！耍什么赖！”

　　小六子索性打了个滚，抱住那卫兵的腿，却被他一脚踢开。潘四爷乘机叫道：“你怎么可以打人哪！”

　　小六子更是扯开嗓门叫道：“政府杀人啦！”

　　卫兵们见他们纠缠不清，气得抡起枪托，在小六子屁股上砸了一记，小六子嚎叫道：“政府打人啦！政府杀人啦！”

　　“砰——”一名卫兵气急败坏，向天开了一枪。听到枪声，小六子吓得缩在地上，再也不敢叫了。众人见卫兵开枪，也吓得四处逃散。

　　第二天，南京城大小报纸都刊登了一条社会新闻——紫玉轩潘老板因为一把祖传名壶丢失，在军需仓库门前打滚撒泼。董二将报纸接连看了数遍，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没想到潘老四要壶不要脸，居然闹到大街上。可是，董二也有自己的烦心事，因为他煞费苦心弄到手的那把太极壶，也未必能姓董，它早被井上太郎看中了。这个日本人说，太极壶是世上无双的奇珍异宝，一定要献给天皇陛下。

　　董二连天皇一块儿都恨上了，觉得日本人实在太贪心，是好东西都想要。倒是他儿子董公子想得开，对他劝道：“爸，这叫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您想把生意做大了，没有靠山那是不行的。只要咱们靠上了日本人，还愁没钱赚？一个宝贝去了，能再来十个宝贝。中国啊，别的不行，老祖宗留下的宝贝可真是不少。我们呢，光倒腾这些，就够吃几辈子

　　的……”

　　于是，董二又想起了慧真。这个小和尚，那是个真正的聚宝盆

　　啊……

　　这天，灵玉放学后，特地到金嫣然的房中探望。此时，两人都是伤情失意，大有同命相怜的感慨。

　　“姨娘，你觉得好些了吗？”灵玉问道。

　　“好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就是死了呀，比起现在也坏不到哪里去。”金嫣然淡然地说，听她的口气，对生死已经全无挂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