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金砂》第二十八章(3)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僧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慧真回答。

　　“如果我跳下去，你会救我吗？”金嫣然促狭地问，忽然坐到井沿上，双腿探进井口。

　　“女施主可不要开这种玩笑，生命不能当儿戏呀！”慧真连忙阻止。

　　“扑通”一声，金嫣然已经跳入井中，慧真吓得正想呼救，却见金嫣然胸口齐着井沿，双手高举在空中，露在地面上的脑袋和肩膀得意地晃荡着。一刹那，慧真以为她真的有凌波踏浪的本事。

　　“龙王爷不让我死，差神龟在底下托着我呢。”金嫣然打趣地说。她用力在井沿上一撑，人跃了上来。“你自己看吧——”

　　慧真低头细看，发现那原来是口枯井，深不过三四尺。

　　“早就被填平了。你说它能淹死人吗？他是给你做戏看的。”金嫣然用嘲弄的目光盯着慧真。

　　“给我做戏看？为什么呀？”慧真愣在井口边。

　　“他想让你出去帮他找壶哇。”金嫣然说。

　　“那他可以明说嘛，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慧真摸着光光的头顶，大惑不解。

　　“明说？那就不是潘四爷了。慢慢地，你也就明白他的心思了。”金嫣然的话语，显出她对潘四爷的城府了解极深。然后又问他：“你今天见到月莲姑娘了吗？”

　　“见到了。”慧真一面将石板盖住井口，一面回答。

　　“她说什么了？”

　　“她说……那把壶已经丢了。”慧真懊恼地说。

　　当晚，天上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面对幽暗的雨夜，听着打在窗户上声声作响的雨滴，潘四爷重重心事变得更加愁闷。太极壶节外生枝，又突然被贼盗去，现在下落不明，想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女儿灵玉上午被惊吓过度，下午又伤心过度，竟然病倒在床上。他在心底埋怨自己，今天虽然使慧真心甘情愿地应承去寻找太极壶，但毕竟吓坏了女儿，更重重地伤了父女之情。可是这些谋划，无法去向灵玉解释，也无法告诉任何一个亲人或心腹，只能闷在自己心里。蓦然间，潘四爷忽然感觉到莫名的孤独。

　　房门忽然被推开了，他以为是李三来禀告小姐的病情，但进门的却是金嫣然。她将滴着水的雨伞收起，径直坐到潘四爷对面。

　　“你走吧，我要睡了。”潘四爷吃力地说。他格外厌憎金嫣然，但他又感觉今天十分疲惫，没有力气发脾气。

　　“你真睡得着哇？老爷，不就是一把泥捏的壶吗？没有这把壶，难道潘家就不过日子了？”金嫣然却像连珠炮似地问道，话语泼辣，隐隐带着讥嘲。

　　潘四爷怒从心起，正想开口斥骂，却感到一股气流直冲入咽喉，随即化做了剧烈的咳嗽。金嫣然走过去，替他捶背，递上茶水。她手上伺候着，嘴上却不饶人：“老爷人前风光了大半辈子，你从来没输给任何人，却不承想这后院起火，栽了这么大一跟头。”

　　潘四爷接连喘息，虚弱地向外挥挥手：“你出去！我不想听你说风凉话！”

　　金嫣然却没有动，却以讨价还价的口吻说：“我不是来说风凉话的。我知道老爷没壶是不能过的，所以我跟老爷谈谈壶的事情，也顺便跟老爷谈谈壶的条件。”

　　“我没有力气，你不要趁火打劫。你走！”潘四爷虚弱地躺在靠椅上。

　　“你让我把话说完。等我说完了，你要是还不感兴趣，那我就回到后院去，就死在那里，我也再不会出来找你。”金嫣然的话语中，隐隐透着出征前的壮烈，“老爷，我可以出去试试，也许我能打听到壶的下落，也可能替你把壶找回来。”

　　“你凭什么？”潘四爷虽然面目依旧没有表情，但心跳已加快了。

　　“凭什么？我还能凭什么呀？凭我过去在秦淮河上的名声，凭我对有权有势男人的了解。还有，凭我剩下的这点姿色。”金嫣然越说，神情越是激昂。

　　“你保证能够把我的壶拿回来吗？”

　　“我不能保证。但有一点我可以保证——如果连我都不能把壶找回来，老爷这辈子就死了找壶的心吧。”

　　潘四爷忽然想到，金嫣然甘愿承当这样的重任，一定会对自己有所要求，于是问：“你有什么条件？”

　　“让老爷给我自由！”金嫣然毅然决然地说，“老爷，你到底要什么？！”

　　“好吧，你只要能够把我的壶平平安安地拿回来，过去的事和将来的事，我都由你去了。”潘四爷说完，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靠椅上。

　　“那就一言为定。我去了。”金嫣然正想走出房间，忽然转过身，面对着闭目静坐的潘四爷问：“老爷，也许我这一走，就变成别人的人了，也许我这辈子就再也不回来了。你能睁开眼睛看看我吗？”

　　在金嫣然的凝视下，潘四爷始终闭目静坐，如同进入禅定的古佛。一阵冷风吹进房门，几点雨滴沾在金嫣然的面颊上。她心中随之一寒，转身离去了。

　　就在这个雨夜，金嫣然撑着伞来到高济国的住所，在高济国的震惊与狂喜中，她静静地告诉他——自己已经和潘四爷达成了一项交易，换取了自由之身。

　　高济国听后，高兴得想高呼，想狂笑。他盼望的那一天终于来临了！虽然他知道，金嫣然当初在秦淮河的花船上有过艳帜高彰的生涯，曾经是多少自负风流的才子雅士和商贾富豪追逐的目标。据说，她被潘四爷金屋藏娇之后，还有痴情之人为她投入秦淮河自尽。但这一切在目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这只昔日秦淮河上的金凤凰，已经真正自由了！这个心仪的女人终于属于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