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金砂》第二十三章(1)

　金嫣然已经不知跪了多久，她一动不想动，直到两腿麻木得失去知觉，冰冷的地板将浑身凉透了。她真想让自己的心也能够麻木，也能够变冷，如真是那样，今天的一切风波都不会发生了。

　　其实，自从灵玉的生日宴会结束之后，金嫣然就将高济国忘掉了。可是偏偏就在潘四爷前往丁山之后，两人又碰了面。

　　当时，金嫣然到朝天宫看戏，本来路程不算远，她却特地乘着家里的马车，要李三跟随伺候，只有那样才符合潘太太的身份。就在车夫挥舞着鞭子，驭马翻蹄飞驰的时候，骤然一辆汽车迎面驶来。车夫急忙勒紧缰绳，汽车司机也紧急刹车，双方的车轮都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潘家在金陵势力很大，车夫也是相府门前七品官，向来只有别人让他，他还没让过别人，见汽车堵住了去路，车夫开口就骂：“你他妈的怎么开车的？急着上杀场啊？”

　　“你怎么开口就骂人啊？”汽车司机也来气了。

　　“我就骂你了，谁叫你这么开车的？”车夫继续骂道。

　　“行车靠左行，你懂不懂规矩？”司机指了指路标说。

　　听到吵闹，李三也坐不住了，他大声训斥道：“规矩？什么是规矩啊？我就知道潘府的车，只要一上路，它就在路中间走！人和畜生它都给让。”

　　“这马路是你们家的啊？”司机怒冲冲地质问道。

　　“我们家的！前两年，连这南京城都是我们潘家的。”李三拍着胸脯叫道。

　　“谁说话这么大口气啊？都什么时代了，还以为是大清？这不

　　是……”汽车后座上，走下的竟然是高济国，他和李三一对视，俩人都愣了。

　　“高博士，刚喝了我们潘家的茶，就跟我们过不去了？”李三话里带刺地问。

　　“李总管，对不住啊！让夫人受惊了！”高济国先道了歉，然后对司机吩咐：“倒车！”

　　“是他们不对！”司机不满地嘟囔着。

　　“倒车！”高济国又吩咐。汽车退到旁边，高济国走近马车，对着从车窗中探出脑袋的金嫣然说：“潘夫人，对不起，让您受惊了。改日高某一定登门谢罪。”

　　本来这一件小事，在金嫣然坐进戏院的包厢，听着昆曲唱腔的时候，早就忘到脑后。没想到，在开戏后不久，一名戏院的伙计端着一只托盘走进包厢。金嫣然看戏最怕打扰，她正想板起脸训斥几句，却发现托盘中是一束包扎精致的玫瑰。向女人送花，金嫣然隐约知道是西洋的礼仪，但潘家可从来没有这一套。

　　顺着伙计的手指，金嫣然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位身穿西装、头戴礼帽的年轻人，正微笑着向这边点头，原来送花的人是高济国。微微躬身之后，高济国就退回到人群中，身影消失了。金嫣然再次望了望桌子上的玫瑰，她忽然感觉面颊一热，心里突然纷乱如麻，全然没心情看戏了，于是起身离开了包厢。

　　第二天，灵玉回家的时候，恰好遇到高济国的汽车停在门口。高济国抱着一只外面写满英文的大纸盒，被李三给拦在门外。原来，高济国准备登门向金嫣然道歉，同时有件礼物送给灵玉。李三原本就厌烦满口洋腔的高济国，于是借口说太太的规矩是，老爷不在家，她从来不见客。

　　乍见到高济国，灵玉却十分欢喜，她冲李三瞪起眼睛，不满地说：“怎么了？连我的客人你都敢挡啊！谁教你的？”

　　说着，她拉起高济国的手，向院内走去。

　　高济国被吓了一跳，他赶紧放开灵玉的手，悄然问：“潘家大小姐，拉着一个大男人的手，不怕让人看见啊？”

　　“没事，我爸不在家。这老猫一走，耗子就翻了天了。”灵玉却满不在乎。

　　“这院里头除了你爸，肯定还有别人啊！”高济国担心地说。刚才光是那个管家，就够他受了。

　　“这院子里除了我爸，谁也管不了我。”灵玉一副无所畏惧的神色。

　　“那你妈呢？”

　　“别提她，她更管不了！”听到高济国提到“金姨娘”，灵玉更不怕了，何况她根本不承认这个继母。

　　在房间内，灵玉打开了大纸盒，那是高济国补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取出来一看，发现是座塑像，一个赤裸上半身的西方美女，竟然没有胳膊。

　　“这叫断臂的维纳斯，也叫马拉的维纳斯，人们在一个叫马拉的岛上发现了她。喜欢吗？”高济国在一旁解释道。

　　“喜欢！”灵玉将维纳斯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冲着它做了个鬼脸，“不过，我爸可不一定喜欢！”

　　“是呀，她又不能拿来冲茶喝。”高济国想笑了。

　　“他也不是把什么都当茶壶用呢，可是她为什么不穿衣服啊？”灵玉指指维纳斯说。高济国在旁边，自己一个女孩家守着个不穿衣服的女像，她感觉有些尴尬。

　　“哈哈——”高济国被问得笑了，“她要是穿上衣服，就不叫维纳斯了，就成你后妈了。”

　　“跟她有什么关系啊？不要提她。”灵玉不高兴地说，然后又问：“那她为什么是断臂？”

　　“这个你算问到点子上了。这可是一个ａ ｍｉｌｌｉｏｎ ｄｏｌｌａｒ ｑｕｅｓｔｉｏｎ——千古之谜。古往今来，有多少大师级的雕塑家，想给她接上这个断臂，可都没有成功。所以得出结论，还是断臂的好。她能给人以想像，叫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