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金砂》第二十二章(4)

　　“你和我爸到底怎么了？”灵玉忍不住问，“他这次回来，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火，跟谁都过不去。除了那个讨厌的小和尚，他看谁都不顺眼。”

　　“小和尚？哪里的小和尚？”金嫣然倒惊奇了，她毫不知情。因为慧真住处离女眷住的后宅很远，潘四爷又对众人保密，所以只有李三和小六子几人知道慧真住在潘府。

　　“你不知道吗？我爹从宜兴，藏在箱子里带回来一个小和尚，就住在那个内院里。”灵玉也惊奇地问。

　　“我现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坐牢没什么区别，能知道什么呀？”金嫣然摇头叹息。

　　“我那天不还见你给我爸的客人点茶吗？”灵玉问。

　　“那是给你爸爸撑门面的。你爸这人哪，一向面子比里子重要啊。”

　　“你们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呀？”灵玉被说糊涂了。

　　“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你听我一句话，那高博士不值得你这样。”金嫣然似伤似怨地说。

　　“你怎么也这么说呀？你有根据吗？”灵玉又不满起来，刚才消失的隔阂，此刻又厚重起来。

　　“你还年轻，你经历的少。对男人，我比你了解得多……”金嫣然说。

　　“他跟你了解的那些男人，才不一样呢！”灵玉争辩道。

　　“这世界上的男人都一样，没什么区别。”金嫣然话语平淡，如同看破了红尘间的芸芸众生。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他受过西方的教育，他知道尊重人，尊重人的生命和感情，跟我爸那样的男人才不一样呢！”灵玉又气又恼，索性大叫起来。

　　“可是要作为丈夫，他可能还不如你爸爸呢。”金嫣然却世故地分析道。

　　“你怎么老说他坏话啊？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医生啊！每次见了我，都反反复复地问你的病情。”灵玉越来越不满了，感觉父亲和姨娘都是“忘恩负义”。她跳下床，从书包里掏出一只纸袋，递给金嫣然：“这是他给你带的药，连钱都没收！这么好心的人能有几个啊？”

　　灵玉说完，又对着墙壁躺在床上。金嫣然拿着药袋，呆呆地坐在床沿上出神。

　　许久，两人谁都没理睬谁……

　　夜色深沉，金嫣然回到自己的卧房，她坐在梳妆台前，急切地打开装药的纸袋，将药片一股脑儿地倒在梳妆台上，随后飘落的，是一张叠成花样图案的纸条。

　　“你在哪里，我在寻觅／是你，陌生而又熟悉／四目相望我无言无语／寻到了你，却丢失了我自己……”金嫣然四下环视，带着惊悸，将这首自由体诗看了一遍，又低声念了一遍，然后又默默地再看一遍……她觉得面孔渐渐发热，浑身都开始滚烫。她抬起头，想照着镜子看看自己的面颊是不是已经通红了。

　　“啊——”镜子中，却突然映照出潘四爷的身影，金嫣然惊叫了一声，全身瘫软在椅子上。

　　“鸿雁传书——好！好！好啊！我们潘家大院，一枝红杏出墙来呀！什么狗屁东西！根本就不通！”潘四爷将纸条握在手中，怒声斥责道。

　　“老天哪，我……”金嫣然失声痛哭，“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还有什么好洗的？哪有甘蔗两头甜的？天下有这么好的事吗？”潘四爷冷冰冰地讥讽道。

　　“随你发落吧，老爷。我认了……”金嫣然索性不哭不叫了，听天由命地说。

　　“我把你从秦淮河接回来，有十多年了吧？这些年你做潘家的太太，我有什么地方委屈你了？我又有什么地方亏待你了？你怎么就这么不知足？连最起码的妇道，你都没办法守？”潘四爷一连串地质问道。

　　“老爷对我无话可说。我从来就没有抱怨过。我知足了……”金嫣然心如死灰地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呢？那个二流子有什么好呢？你看不出来，那根本就是个玩女人的浪荡货！你没见过吗？这种人你还见得少吗？”潘四爷暴怒地问。

　　“我没有跟他怎么样，老爷！我没让他碰过我呀！”金嫣然再次痛哭起来，她拼命辩解道。

　　“呸！不要给我提这种没有脸面的事。你知道，我是最讲面子的。”

　　“我知道，我知道老爷三碗面——情面、门面、场面。”

　　“你让我……没有办法在这个金陵城混了！”

　　“我没有做对不起老爷的事情啊！没有做……老爷。”

　　“你还要抵赖？这可是铁证啊！”潘四爷将信摔在金嫣然脸上。“那天，你跟那个姓高的在石头城约会，我可是亲眼看到的。你难道一定要我把你们摁在床上，你才认吗？”

　　“老爷！我真的没有跟他怎么样！我真的没有跟他怎么样！”金嫣然跪倒在地，她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解释，怎么发誓，潘四爷都不会饶恕自己了。

　　“就算是没有，你的心也早就不在我们潘家了，早就飞离了我。”潘四爷见此情形，开始相信金嫣然与高济国没有体肤之亲，但毕竟两人心意相通，令他怒火不减。

　　“那老爷你的心呢？”跪在地上的金嫣然，竟昂起头，仰望着潘四爷，用近乎质问的口气说：“我从嫁到潘家第一天起，在你的心里，除了壶，大概只有你的大太太了。你说过，我像她——你是不是因为这点才娶了我？在你的书房里，你到现在还挂着她的小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