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金砂》第十七章(2)

　“老施主，你要是困，就到寺里睡去。睡在这里，会着凉的。”慧真见山风凉飕飕的，于是赶紧将康半仙叫醒。

　　“我渴……”康半仙揉着惺忪的睡眼，口齿不清地说。

　　慧真放下担子，说：“老施主，请您喝水。”

　　“我还想洗把脸。”康半仙又说。

　　慧真点头答应了，康半仙一头扎进水桶，连呼“痛快”，可是慧真却有些心疼水了，因为挑一担水要走好几百级台阶呢。

　　“我还要洗个澡。”康半仙不知足地说。

　　“老施主，您就别难为小僧了。这一担水挑上来，着实不容易啊。我得赶快上山去了。”见康半仙的要求实在过分，慧真恳求道。

　　“小和尚，你可是佛门弟子啊！这要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在这儿，我讨水洗个澡，她能舍不得给吗？”康半仙忽然问道。

　　慧真顿时被问住了。的确，佛经上说，佛门弟子如遇人所求，即使是血肉与生命，都应当毫不犹豫地布施他人。自己连一担水都舍不得，慧真着实惭愧自己贪念未破，于是提起水桶递过去。

　　康半仙脱光了衣服，慧真举起水桶，将水缓缓地浇下去。康半仙忽然又叫道：“冷冷冷，凉啊！”

　　“山下若有温泉，我给你挑热水上来。”慧真诚恳地说。

　　“好小子，你能成器。我谢菩萨不谢你。”说着，康半仙麻利地穿好衣服，沿着山路向下走去。

　　慧真忽然见到一本书放在石头上，急忙追过去喊道：“老施主，您有东西忘拿了。”

　　“归你了！”康半仙遥遥地回答。

　　“老施主！你谢菩萨，别谢我！”慧真连连呼唤，康半仙已不见踪影。

　　潘四爷带着小六子回到客栈，连日奔波，小六子连上楼梯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疲软相。

　　“瞧你那副熊样。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一天两趟紫金山，气不喘汗不出，就跟玩似的。”潘四爷似笑似骂地说。

　　“我不是因为身子累，我是因为心累。”小六子喘息着说。

　　“你才操多少心啊？”潘四爷笑话道。

　　“我为你操心啊！我们天天早出晚归，日日空手而回。要再这么下去，我们还不得坐吃山空啊？”小六子忧心忡忡地回答。

　　“怎么，你沉不住气了？我告诉你啊，干我们这行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哪！你着什么急啊？”潘四爷若无其事地开导他。

　　“老爷，恕我直言，咱们在这个地方进货寻宝，没戏了！”小六子壮足了胆子说，如同戏台上直言诤谏的大忠臣。

　　“没戏了？”潘四爷问。

　　“可不嘛！您看啊，这丁蜀镇上做壶的名家，也就朱、徐、陈、张、高五位。这徐大师、陈大师和张大师的壶，全被蒋青山包圆了，一件也拿不出来。而朱大师呢，被人杀了吧；高大师呢，跳河了吧……那咱哪还有什么戏啊？”小六子一一数叨着。

　　“完了？”潘四爷故意逗他。

　　“可不完了吗！”

　　“我看你才完了——再过五年也满不了师啊！”潘四爷忽然指责道。

　　“老爷，你干吗又这么说我？”小六子先委屈地问，突然恍然大悟，“老爷，除非您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找的不是壶而是人，计划的是那个壶盖子……”

　　“放肆！掌嘴！”潘四爷忽然训斥道。

　　小六子吓了一跳，连忙提起巴掌在面颊上拍了几下，骂道：“我这个破茶壶嘴！我这个茅房边上摔碟子，尽崩臭瓷的家伙！我这不给老爷惹麻烦吗……”

　　“算了，算了，别装蒜。你那个巴掌连蚊子都拍不死。”潘四爷被他滑稽的举动逗笑了，吩咐道：“泡壶茶吧。”

　　见小六子将茶沏好，潘四爷接过茶壶，对他问道：“你不是说咱们没戏了吗？我现在这里有一出大戏，你敢不敢演呢？”

　　“老爷有什么高见？”

　　潘四爷四下打量，然后对着小六子耳语了一番。

　　“老爷，您……”小六子真的害怕了。

　　“你记住啊，没有你大爷不敢做的事。”潘四爷为他打气壮胆。

　　第二天，潘四爷带着小六子到饭馆用早餐，却听到众人议论纷纷。原来，昨晚华安寺忽然发生了一场火灾，火大得邪乎，半边天都烧红了。有人说这是一场“鬼火”，有人说这是一场“天火”，还有人说，连老方丈也被烧死在里头了……

　　潘四爷忽然低声对小六子道：“是你干的吗？”

　　“我？我哪敢呀？”小六子急得跳了起来，见潘四爷瞪了他一眼，于是急忙压低声音，“老爷，这要遭天打五雷轰啊！”

　　“我就怕你沉不住气，去干了什么荒唐事。”潘四爷担心地说。

　　“我就是再糊涂，也不会去杀人放火吧。”小六子满腹冤屈地说。

　　“我谅你也不敢啊。”潘四爷想了想，觉得确实冤枉了他。原来，昨晚潘四爷和小六子商量，让他将那个慧真和尚绑架了，装在麻袋里运下山。潘四爷当时也有半开玩笑的意思，没想到小六子当场就怯场了，死活都不敢去。没胆子绑人，自然也没胆子放火。

　　索性，潘四爷带着小六子到火场去看看，一切都要眼见为实。果然，刚刚走到山门口，隔着围墙就发现华安寺原本高耸巍峨的大雄宝殿已经消失了，袅袅的余烟兀自萦绕在山顶，烧焦的气味既刺鼻，又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