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金砂》第十章(2)

“什么？”潘四公子在父母面前失礼，转身冲了出去。

　　“四儿！四儿！你回来，四儿！”潘夫人急得追在身后喊叫，回头却见潘天赐也忙着向外跑去。

　　“今天要是找不回柳叶，我就跟你分家！”潘天赐怒冲冲地对夫人吼道。

　　潘夫人完全绝望了，这父子俩都离不开柳叶，是中了什么邪啊？小的为人着迷，而老的为一把壶着迷。唉！

　　完全是凭着直觉，潘四公子一路策马狂奔，终于在秦淮河畔的码头边发现了正在等候上船的柳叶，他急追过去，一把握住柳叶的双手。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是要带走我的魂吗？”潘四公子握着柳叶的双腕，久久不肯放松，如同捧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公子，你这是何苦呢？”柳叶无所谓地淡淡一笑，“老爷给你提的亲事，一定是位有品位的姑娘！”

　　“品位！品位！你就是品位！”潘四公子焦躁地叫道。

　　“是的！即使我们已经有‘品’了，可是我们命里注定不能成品字，所以我带着你的那个‘品’走了。”柳叶忽然显得有些害羞，她低下头，声音也渐渐变得细微了，微微地叹息道。

　　“你说什么呀？”潘四公子蓦然明白了，所谓“品”字，乃是暗喻一家三口，昨晚她分明是暗示自己……

　　“是的，我有你的孩子了。”面对潘四公子既似惊奇又似询问的目光，柳叶没有羞臊。

　　“孩儿心意已决！孩儿同柳叶已经生米做成熟饭！柳叶已经是我的人了。”当晚，潘四公子跪在父母面前禀告道。他的话已不似在同父母恳求，而是果断地在表明心迹。

　　“啪——”潘天赐怒不可遏，一记耳光重重打在潘四公子脸上。“不成材的东西！你可知晓——按祖训，你将被逐出家门？”

　　潘四公子用力点了点头：“我已有准备！”

　　“你这是自甘堕落，一意孤行啊！”

　　“你这是自寻绝路啊！”

　　潘天赐和潘夫人同声斥骂道。

　　“父母大人对孩儿的事情劳心伤神，孩儿永记于心。可古有范蠡不嫌西施，今有侯朝宗爱恋李香君。孩儿我是非柳叶不娶。”面颊上的疼痛，却使潘四公子的心神更加镇定了。

　　“儿啊！那是戏文哪！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你要三思啊！”潘夫人挥拳在儿子背上捶了几记，哭着骂道：“你气死我了！”

　　“母亲息怒，孩儿只得有悖祖训了！”

　　“有辱家门！有伤风化！此举将酿成你一生的大错！”潘天赐怒声警告道。

　　“我心甘情愿！愿听天由命！”

　　“你？好！你！哈哈哈——”潘天赐狂怒之下，竟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从今往后，你不得入潘家的祠堂！”

　　然后，潘天赐逼近儿子，指向他的面颊，一字一顿地说：“善、待、柳、叶——”

　　由于柳叶已经怀了身孕，肚子不等人，于是潘家在数日之内匆匆办了婚礼。潘夫人对柳叶的芥蒂不但没有消除，反而变得更深了。身为豪门大户，竟然娶了一个来自青楼的女子做少夫人，虽然说卖艺不卖身——但鬼才知道卖不卖身。再说，那些左邻右舍的富商大贾，还有潘天赐昔日的官场同僚，将会如何议论潘家？想到以上种种，潘夫人心中就憋着一股无名火，而万般不是全都来自于柳叶。

　　新婚第二天，潘四公子与柳叶拜见父母，潘夫人余怒未息，赌气不想见他们，倒是潘天赐想得开，命他们进来请安。

　　令潘天赐意想不到的是，柳叶奉上了那只装着太极古壶的盒子。原来，在昨晚的新婚之夜，柳叶自愧是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无分毫陪嫁，于是打算将太极壶献给公婆，聊做陪嫁之资。

　　对潘天赐而言，这完全是个意外，他原来图的只是能时时欣赏到太极古壶，一饱眼福而已，哪知柳叶竟甘愿将这价值连城的至宝奉送给自己。更令他喜不自胜的，是一对太极壶重见天日，自己这把半边残壶可与康半仙那半边珠联璧合，重组成一对绝品的太极壶，那当真是举世无双。巨大的狂喜，竟使潘天赐感觉身在梦境之中。

　　“这是柳叶孝敬父亲大人的。”潘四公子对神色痴迷的父亲说。

　　潘天赐将古壶捧出，小心翼翼地放在桌案上，然后双膝一屈，跪倒在案前。潘四公子深知父亲的癖好，于是向柳叶使个眼色，小夫妻俩也跪在父亲身后。见老少主子都下跪，用人使女们也忙着跪倒。潘夫人又惊又气地望着众人，呆立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还不跪下？”潘天赐回头招呼夫人，“跪啊！”

　　面对一把破壶下跪？潘夫人是一百二十个不情愿，但是她了解丈夫的脾性，若此时不跪，只怕日后半年都不得安生了。于是，她只得满心别扭地跪了下去。

　　因为太极古壶，潘天赐全然不计较柳叶的出身和经历了，只是潘夫人依旧饶不过柳叶，凡是有柳叶在场，她要么横眉冷对，要么冷言讥讽，丝毫不留情面。

　　“男人啊，有遭桃花运的，也有遭桃花劫的。我看你呀，是遭了劫的。”这句话，潘夫人对着儿子重复了不知多少遍，而且专拣柳叶在场的时候讲。

　　时光荏苒，匆匆数月，柳叶在次年生下一个女婴。听说是女孩，潘夫人先是有三分不欢喜，接着在孩子被抱出产房时，她更大吃一惊，觉得这个孙女的相貌与儿子丝毫不相似。想到柳叶当年在花街柳巷的风月生涯，潘夫人立刻坚信这孩子来历不明。好在潘天赐信得过柳叶的操守，丝毫没有芥蒂之心，并亲自挥毫泼墨，写下“灵玉”二字，作为孙女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