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金砂》第九章(2)

待冯师爷告退之后，潘四公子从偏门走了进来。

　　“父亲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不怕所托非人吗？”显然，刚才潘天赐和冯师爷的对话，潘四公子都听到了。

　　“他最合适不过了！”潘天赐却品着茶微笑道。

　　“怎么讲？”虽然父亲时常有出乎常人预料的奇招妙手，潘四公子还是不放心。

　　“他最怕我们怀疑他不忠，在接你母亲这件事情上，他一定会尽心尽力。况且，你母亲办事一向干练，驾驭得住他这匹老马呀！”

　　“父亲高见！”潘四公子连连点头，父亲这招“使功不如使过”的妙棋，令他不由得不佩服。

　　李三、阎武和冯师爷先后被派出，紫玉轩尚未正式开张，潘天赐除了偶尔监督修缮宅第的工匠之外，便是栽花种草，玩赏紫砂壶，日子倒也逍遥自在。这天，潘天赐在街头遇到个扬州的熟人，虽说“他乡遇故人”是人生一大喜事，但这人却是在扬州街头卖野药的董二，还曾经因为假装向自己献宝，被打了四十大板。更令他不解的是，董二在短短数月之间，竟如同被吹胀的鱼鳔，从一个穷小子一下子成了经营古董的富商，店面与自己恰好是街头街尾。潘天赐不知董二突然发迹，是否与焦湛之的阴谋有关，于是决定登门拜访。

　　“董老板，久违了。”

　　面对一身商家富户打扮的潘天赐，董二一时竟愣住了。

　　“怎么？你董老板贵人多健忘啊！”

　　“潘大人哪——”董二方才认出了潘天赐，他立刻从太师椅上跳下来，跪在潘天赐面前叩头行礼。“董二给您请安了。潘大人，刚才听说，街西头来了位潘老板，没想到是潘大人您哪！潘大人您请坐，请坐。”

　　“董老板，以后不要再叫潘大人了。老夫现在已经辞官，跟你董老板是同行啊！以后也当老板了。”潘天赐一边应酬着，一边打量着店中的陈设。

　　“潘大人您不做朝廷命官了？这可是我古玩界之大幸，诸位同仁之荣耀啊！潘大人……改不了口，改不了口了……”董二心头惴惴不安，嘴上却依然是谄媚的话语，“潘老板，择一吉日，由我做东，诸位同仁作陪，为您潘大人接风。”

　　“你小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长进不少，场面话都会说了嘛！”潘天赐既似赞美，也似嘲讽地说。

　　“谢大人夸奖。今后还要仰仗大人多多关照才是。”董二点头哈腰，目光却不离潘天赐的左右。

　　“董二啊，你小子怎么突然有出息了呢？”潘天赐若有心若无心地问道。

　　“这人要是走了运哪，城墙都挡不住，也是托您潘大人的福。”见潘天赐问到点子上，董二心头开始“突突”了，他打着哈哈奉承潘天赐，想把话头岔开。

　　“我潘某这棵树虽说不大，也替不少人遮过阴啊！现在咱们是同行了，要合作，不要下黑手哦！”

　　“大人哪里话呀？我们就是有这胆儿，也没那本事啊！潘大人，您是从官场上退下来的，拔根汗毛，都比我们腰还粗。敢问大人，今后想做什么生意呀？”董二的手指都开始发颤了，他不知自己当初与冯师爷和焦知府的合谋是否败露。他强咬牙根定了定神，心想潘天赐毕竟已经罢官为民，眼下没有当初两淮盐运使的权势了，此时未必能奈何得了自己。于是，他索性和潘天赐谈起生意来。

　　“老夫啊，想专营卖小茶壶啊！”

　　“卖茶壶？那能混几个钱啊？”

　　“老夫是连卖带玩哪！”

　　“完全是图个雅兴，落个好玩啊！潘大人，今后董二就跟着您当学徒了。”见潘天赐神态自然，不像是兴师问罪的样子，董二也放宽了心。

　　“你这个学徒，我可用不起啊！”

　　“潘大人，那把阴阳太极壶，最近在市面上可是露脸了。”董二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说。

　　“董二啊，你小子鼻子可真尖哪！壶在哪里呀？”见董二此时还要向自己“献宝”，潘天赐几乎失笑了。

　　“董二还在打听，有消息一准报告大人。”

　　“市井传言不可轻信！阴阳太极壶失传了数百年了，怎么可能轻易就在市面上露脸呢？”潘天赐忍俊不禁，他真想再重打董二四十大板，免得他再胡言乱语。

　　数日后，李三和柳叶从扬州回来了，阎武却因母亲病重，向潘天赐告了一个月长假。潘天赐不仅准了假，还额外赠送了一百两银子，阎武感激而去。

　　这天晚上，潘天赐与儿子对坐弈棋，柳叶侍候在旁边。潘天赐落下一子之后，忽然对柳叶问道：“这次虽然逢凶化吉，没死也脱了好几层皮呀！柳叶姑娘，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呢？你为了老夫，无辜地卷入了官场的是非，如今也得罪了不少人。我为你的前程担心啊！”

　　柳叶的弯眉跳动了一下，抿住嘴唇没有做声。潘四公子凝视着柳叶，担心地说：“多宝巷那种地方，你就不要再回去了。”

　　“那个地方，我是绝对不会再去了。”柳叶声音虽不高，却十分决绝。

　　“好，有这个决心就好啊！不过这个天地之大，要替你找到一个容身之处，那也不容易啊！你一个单身女子走到外面去，就算不遭到报复，也恐怕会被人欺负啊！”潘天赐的口气显得悲天悯人。

　　“小女已经想过了——大不了出家了事。”柳叶的神色倏然变得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