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金砂》第一章(2)

　　“潘大人，您不喜欢这把壶啊？哎呀，这可是小的花了血本从外乡购进的，是特地孝敬您老的。”

　　“哦？这么说你还挺孝顺的嘛。你说，这把壶有什么了不得的？”

　　“哎呀，它出产于宋代的高僧之手，出土于明代的宣德年间，三次进宫，三次被盗，堪
 
 
称是王中之王，宝中之宝啊！想当年，崇祯皇帝在煤山上吊的时候，那怀里揣的就是这把壶啊！”蒋贵仁流利地说出了这把紫砂壶的来历。

　　“这么说，这就是失传已久的阴阳太极壶喽？”潘天赐的笑声中，已经隐隐带着讥讽。

　　这时，冯师爷也跟着笑起来：“蒋老板，我们潘大人不是好糊弄的。”

　　蒋贵仁这下急了：“冯师爷，老天有眼看着哪。小民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糊弄潘大人哪，我孝敬他老人家还来不及呢！”

　　而潘天赐却是一副不屑置辩的神色，他将朝珠挂在颈项上，李三连忙见机地赶过来帮他穿衣服、戴顶戴。潘天赐没有正面朝向蒋贵仁，而是对李三说：“好了，该去壶王大赛了。李三啊，你在路上好好跟他说说阴阳太极壶的神奇之处吧。”

　　“蒋老板，你跟我们家老爷谈壶啊，你还真是班门弄斧。你那壶一亮相，他一眼就看出来啦。天下的名壶都能仿，惟独仿不了这阴阳太极壶。跟随在轿子后面。”李三用开导的口气告诉蒋贵仁。

　　蒋贵仁用疑惑的目光望着李三，李三继续说道：“告诉你吧，那壶不是一把，是一对拼成的。一半为阴，一半为阳。你拿那破壶蒙我们家老爷，两年前，你屁股上早挨板子啦。”

　　蒋贵仁的脖子向下缩了缩，下意识地摸了摸屁股。

　　听说一位大人要亲自坐镇壶王大赛，几名参赛的制壶高手的心悬了起来。天下的事情，凡是当官的插手，就没点儿公平可言了，天知道是不是本次赛事的“壶王”，已经被这位潘大人指定好了？就在人们的争吵声中，潘天赐的官轿已经到达了会场。潘天赐先是在乡董的指引下，走到香案前给制壶的祖师爷上了香，然后交代了几句场面话，便正襟危坐在台子正中的椅子上，并没有对哪个工匠的紫砂壶评头论足，这多少使工匠们放心了一些。

　　于是，评选“壶王”的大赛就开场了。这次被推荐出的五只极品紫砂壶，出自五名不同的工匠之手，风格各异，独具韵味，着实令众人开了一次眼界——第一件，是花货大王徐先生制作的松竹梅三友壶；第二件，是光货大王陈先生制作的大肚罗汉壶；第三件，是筋瓤货大王张先生制作的福寿无疆壶；第四件，是仿古大王高先生制作的追古提梁壶；至于最后一件，是陶艺新秀朱德海制作的，名叫“一摔定乾坤”。

　　等那乡董一一将参选名壶介绍完毕，最后一轮公选就正式开始了。人们从台下列队走上台来，从香案上的瓦罐中取出一粒红豆，根据自己的意愿，将红豆放进上述五把壶的某一把中。

　　随着上台赏壶的人越来越多，“三友壶”、“罗汉壶”、“提梁壶”和“福寿无疆壶”中的红豆越来越多，特别是那把“追古提梁壶”中的红豆都快溢出来了，而被称为“一摔定乾坤”的那把壶中，红豆最少。

　　台上的乡绅富商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而受贬损最多的，就是那把“一摔定乾坤”，有几位乡绅真恨不得将它一摔了之。

　　“哎，你看看，那壶啊，圆溜溜的像块石头啊，七倒八歪简直不入流啊。”

　　“还陶艺新秀哪，叫我说，他还没入门哪。”

　　“这朱德海是谁啊？”

　　“不知道啊。听说是个心气很高的后生。”

　　那个名叫朱德海的年轻工匠，依旧静默地坐在台前，脸上看不出任何愤怒或忧虑的表情，那些乡绅的纷纷议论，如同是投进了一口枯井的石头子，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诸位啊不要小看那个后生。俗话说后生可畏啊。”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忽然传进众人的耳朵。

　　几名乡绅不悦地回过头，却发现这句话出自居中而坐的潘天赐。自从开局以来，他仅说了这一句话。

　　“是啊，那倒也是，那倒也是……”见潘大人发话，那几名乡绅的话头，如同墙头上的杂草，随着风就倒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名工匠忽然向那位最年轻的朱德海问道：“德海老弟，你的这把一摔定乾坤，做得的确不错。那造型，那感觉，那气势，与史书上记载的阴阳太极壶，颇为神似。”

　　朱德海淡淡地笑了笑：“过奖，过奖，小弟的壶哪能跟那种绝代名壶同日而语啊？”

　　没想到这句话被那工匠抓住了尾巴，那工匠追问了一句：“德海老弟，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见过那把壶？”

　　“这怎么可能呢？”朱德海连连摇头。

　　坐在主位上的潘天赐心念突然一动，他的嘴角也跟着嚅动了一下，似乎想开口说话。这时，一阵鼓乐声远远地传来，他不禁抬头望去。

　　那对面渐渐走近的，是由十几个人组成的一支小队伍，为首的人骑在马上，身穿官服，但从官服补子的式样和颜色上看，也仅仅是个八九品的小官而已。在他身后，跟着两名差役，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面“盛世壶王”四个泥金大字，书法遒劲，而且字字都有一尺见方，被阳光映照着格外抢眼。跟在差役后面的，是一队鼓乐班子，正起劲地吹吹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