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里壶外

     想起黄栋华，我忍不住要笑，他主持研制的紫砂壶名下无虚，而他讲话却常有“间隙”，嘴唇总是习惯地努起、突出，不就像个壶嘴吗？十二三年前我就发现了他的这个特点。所以我想，他天生与壶有缘。
    那时我在《青年报》工作，黄栋华是特约记者。他几乎每天下班后都要赶到编辑部来，不是送稿件就是报选题。这位小青年给人的印象是勤快、善良、随和，还带些腼腆。大家面对面谈稿子，他经常是努了一阵子嘴再往下说。接触多了，我终于悟得：那是缓冲，那是他在开动脑机器。
    他的脑子很管用，记性亦好。有一回偶然谈起古代的饮茶诗，他认为清代施闰章的“与君对坐成古今”是最妙的一句。后来我调离青年报，不知道他“下海”的具体时间，不知道他是如何办起经营紫砂器的“鸿运斋”的。2001年，鸿运斋为第二届“鲁迅文学奖”制作了一款新颖的鲁迅纪念壶，赠送给获奖的所有中国知名作家，从而扩大了它的社会影响。举国靠紫砂而成气候者难计其数，唯有他想到，这和长年累月文化因子在他血脉里的积淀分不开。黄栋华当属于“卖文化”的企业家。
    身为企业“主创人员”（他不挂“经理”的衔头）的黄栋华，一开始就意识到，不能让中国紫砂始终停留在“名人名壶”的初级阶段，要给它注入文化内涵，把各种优秀的中国文化整合起来，给消费者更多更好的精神享受，也才能增强它的传世生命力。于是，他定下了办斋宗旨：根植历史，导入文化，古为今用，推陈出新。
    自元末民初紫砂壶成为一种喝茶器皿至今，人们重“技法”而轻“创意”，习惯于传统的制壶方式，所有茶壶几乎一个貌相。黄栋华这里却是另一番气象，每一款均有自己的创意。他出的点子，原国家文物局局长张文斌热情相助，由紫砂泰斗蒋蓉监制的四款“中国皇帝书法壶”，赋予传统紫砂壶以高雅的文化附加值。我见过此壶，材质非常讲究，工艺是超标的，饰以南京金箔。“这是一把高端壶，复制假冒绝非易事。”黄栋华充满自信。难怪陶都宜兴的一位收藏家寻寻觅觅来上海购买“中国皇帝书法壶”四款之一的“太极八卦壶”。据悉，由黄栋华主持创制的粉彩绿地景观玉兰壶，已经被故宫发证收藏。
    特别值得一提的，最为典型的要算以壶身线条表现地质感的“金钉子壶”了（见图）。这把壶集中了两位中国科学院院士的奇思妙想，一位是中国地质大学校长殷洪福，另一位是著名地质学家、温总理的老师杨遵仪，八易其稿精制而就，成为我国第一把获得国家专利局认可的外观造型紫砂壶。上端的化石壶钮向人们展示了中国长兴拥有世界上唯一的“金钉子”，即在2.5亿年前一次重大地壳变动中形成的牙形刺动物微体化石。壶虽小，却传递了大陆漂移、物种更迭等丰富的科学信息。人们常说“壶里乾坤大”，有哪一把壶里的“乾坤”能大于这“金钉子壶”呢！金炳华同志后来了解了鸿运斋的文化底蕴，说，做紫砂壶和文学创作一个道理，关键是创意，而支撑创意的是生活和知识积累。
    中国有句古训：做生意先做人。黄栋华身上验证了这一点。他和“恒源祥”老总刘瑞旗不动声色地“潜入”山西耀县，做了许多扶贫帮困的好事。鸿运斋的对外物流主要通过邮路。货在途中损坏，也可能客户自己不小心打碎了，只要对方来电，栋华总是对客人讲：“咱俩素不相识，你为何先汇款来，这就是信任。反过来也一样，货打碎了无需解释理由，我们负责全赔。”这种以诚信换诚信的对等信任，就是事业在全国范围内生根开花的“秘密”，也是他之所以能得到一批国家级专家、学者支持的缘由。
    暖暖紫砂气，依依人间烟。对“鸿运高照”我一点也不眼红，那是有事业心的好人理应得到的回报。黄栋华的嘴一如既往地努得像个壶嘴，看来，一个人的命运可以通过融入社会的不懈努力去改变，而某些习惯是难以改变的，与生俱来的东西更是无法淡出。我就喜欢他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