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4-04-28 来源:紫砂之家
中国陶瓷的辉煌历史是举世闻名的,从先秦的彩陶到汉至唐的长足发展以至宋、元、明的鼎盛,演绎了一条绚烂至极的文明大道。中国陶瓷的发展除了在造型上的不断创新之外,带动着陶瓷发展前进的主动力是“釉”的调配与进步。青花也好,釉里红也罢,无不充分展示着匠人高超的烧造技艺和艺术表现力。釉的高妙运用正是中国陶瓷能独步天下的主要原因,它对国外陶瓷的影响力甚至到近现代依然强劲,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风行欧美的现代装饰艺术运动中,法国陶瓷的设计就深深地烙上了中国彩釉瓷器的痕迹,显得非常单纯典雅。
显而易见的更是瓷器对紫砂壶的深刻影响,不说造型上紫砂壶有多少款式是瓷器的承继和化用,就是连“釉”也被紫砂工艺者们移植到紫砂壶上了。这种探索无疑是大胆的,但又是冒险的。我们可以考查一下紫砂壶历史,来简单输理一下彩釉装饰与紫砂壶的结合过程。
从现存的有珐琅和彩釉装饰的紫砂壶来看,彩釉装饰最早应该可以追述到清康熙时期。紫砂壶从万历到明末就呈现出了高速发展的迹象,出现了以“四名家”( 董翰、赵梁、元畅、时朋)为代表的一大批紫砂壶制作高手。到了清前期,紫砂艺术更是进入了鼎盛期,以陈鸣远和邵大亨为代表的制壶名手更是扬名海内外,以至“足迹所至,文人学士争相延揽”。他们的创作不仅在文人圈子里产生了广泛的影响,甚至引起了宫廷的高度重视。宫廷开始由宜兴制作紫砂壶胎,进呈后由宫廷造办处艺匠们画上珐琅彩烧制成珍贵的雕漆名壶。比如我们可以在图谱上见到的“珐琅彩花卉纹方壶”“珐琅彩四季花卉纹壶”“珐琅彩花卉纹提梁壶”等等。这些壶均在底部书有“康熙御制”楷书款,外表往往以象征富贵的牡丹花卉装饰,显得金碧辉煌、华贵雍容。而且这些壶均在《乾清宫珐琅、玻璃、宜兴瓷胎陈设文件》里有明确记载。不仅官方渠道从宜兴定制砂壶,就是清廷上层贵族也常常私自定制。《阳羡砂壶图考》考证:“允礼为清圣祖康熙十七子,雍正初封多罗果郡王,晋封亲王,乾隆间卒,赐谥毅。有《静远斋集》,定制茗壶,底钤‘静远斋继长制’篆书阳文方印。”紫砂壶赢得上层喜爱可见一斑。当然宫廷的审美和需求更是决定了这类紫砂壶的装饰风格,继而影响到一般砂壶的制作,彩釉的装饰风格就这样在紫砂界弥散开来。《阳羡砂壶图考》对这类壶的评价是“原色加彩五色花卉,极为工致”,可见宫廷审美倾向对大众审美的影响。
如果说康熙时期更多的还只是以珐琅为点缀的话,那么到乾隆年间则进入到了通体施釉的阶段。史料记载,乾隆七年宫廷开始直接向宜兴订制紫砂茶具,至此紫砂壶成为珍贵的御前用品。可以想见这首先是源于这位皇帝的嗜茶如命,据说他经常设“茶宴”招待群臣。乾隆御用瓷茶碗等器具上,都摹有他御制的诗文。这样的风气必然刺激民间艺人在彩釉装饰上进行更努力的探索。因而也涌现出不少艺人善制彩釉砂壶,其中有代表性是王南林、杨继元、邵玉亭等,他们也承制宫廷御用器,尤以邵玉亭所作“乾隆御制”壶倍受赞赏,时人称为“工雅可观”。值得一提的是这时期创烧了所谓“炉均釉”砂壶,它是宜兴当地均陶和江西景德镇彩釉相结合的产物。图谱上我们可以看到的有代表性的是“炉均釉八方壶”,整壶施釉,呈兰色,也颇端方。这样的装饰风气一直蔓延到道光之后才随着宫廷瓷器的衰败而逐渐消退,至清末则基本消亡。
客观地讲,紫砂壶进入宫廷和与文人学士的参与一样是清代紫砂业能够保持保持旺盛的重要原因,它刺激了紫砂工艺师们在更大的视野里探索适合紫砂壶的装饰手法。虽然实践证明这次探索是失败的,但我想,这也是艺术发展的规律使然,是紫砂艺术史上可贵的一段探索之路。那么紫砂彩釉装饰何以会以失败而告终呢?
除了受时代审美风尚的影响之外还有两点是值得注意的。首先从实用性的角度上来讲,紫砂之所以能够受到人们的喜爱,是因为它具有特殊的双气孔结构,透气性极佳且不渗漏,“注茶越宿,暑月不馊”,茶汁不易霉馊变质,且不易起腻苔,所以清洗容易,不费周章,“既不夺香又无熟汤气,故用以泡茶不失原味,色、香、味皆蕴”。而这一切优点都会随着紫砂表面的施釉而荡然无存。粉彩瓷器的存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更多的是用以观赏,而作为实用器的紫砂壶一旦失去了这样的独特性,也就失去了其有别与其它茶具的最大优势了。再次从审美的角度看,这样的彩釉装饰更是使紫砂壶失去了其本身质朴、清雅的审美风格。时大彬之所以能在紫砂史上有开创性的作用主要是因为其“改大为小”,“改不雅为雅”(明末文震亨《长物志》:“供春最贵,第形不雅,亦无差小者),奠定了紫砂壶基本的审美倾向。《阳羡茗壶系》说时大彬“不务妍媚,而朴雅紧栗,妙不可思。初自仿供春得手,喜作大壶。后游娄东闻陈眉公与琅琊太原诸公品茶施茶之论,乃作小壶,几案有一具,生人闲远之思,前后诸名家,并不能及。”这样的“不务妍媚,朴雅紧栗”显然是和彩釉装饰的娇艳富丽格格不入的。尤其等到陈曼生出,文人壶风行天下的时候,这样的装饰必将会被人们所淘汰。
中国人评价一种事物的时候常常喜欢用“不足为奇”来下断语。其实“奇”并不能等同于“美”。“奇”固然引人注目,但若不是建立在艺术的一般规律基础上,突出个性的话,便容易流于“异”、“怪”。“奇中寓正”、“正中寓奇”才是好的艺术。黄宾虹画山水,构图看起来平淡无奇,但笔墨都十分精采,这是“正中有奇”。齐白石画花鸟虫鱼,每幅画章法都很新鲜,让人惊奇,但画面结构却又很稳,这是“奇中有正”。毕加索的画一般人看来够“奇”了吧,但他最好的作品放在那里却是怎么看都有道理。从这样的角度看去,紫砂壶上彩釉装饰之“奇”确乎是“奇”的没有道理了。
不过,从供春制壶的粗糙质朴到康乾时代彩釉装饰的华丽之极再到曼生壶的文化气息,是不是刚好应证了艺术品由古朴到华丽再到雅致的一般规律呢?正是彩釉装饰的失败孕育了曼生壶的回归质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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