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6-12-29 来源: http://www.zisha.com
一个艺人在成名前总是孤单的。不知熬了多少年,荣誉和名气都来了,但他(她)也许更孤单了吧。因为,世俗意义上的成名,不过是一个新名词四周发生的误会的总和而已。
我们现在在这里讨论程悬,没错,她就是那个风风火火的紫砂艺人。阳光、爽朗、灵气四溢,经常挂着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但据说在辩论的时候从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回头看一看她做的那些壶,一个个非常安静。有的腼腆、有的憨厚、有的秀逸、有的端穆、总之都那么光彩照人。你可曾想过,最初它们都是沉睡了千年的矿石,天老地荒,风化成泥。溶入水,变成泥团,一个名叫程悬的女子拿起他们中间的一块,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心情,状态以及拍打成型过程中每一次的手随心动,都解决了最后完成的壶是这一个,而不是那一个。她的心性、品格、慧根全部留在壶里。对于紫砂艺人来说,这几乎是一个不可逾越的暗障。想来,她的作品已经生长有年,不经意间,她会带着我们穿行于她多年积累的数十件作品之中,那是一次聚沙成塔般的徒步旅行,最终,让我们心悦而感叹的是那些层出不穷的发现与创造。事实上,制壶技艺的纯熟,略有天份的人操练多年终可达到;但一个壶手要想进入收藏级别,岂是一个“艺”字了得?那份所需的气度,从容,品性,绝不是岁月的丹炉可以熔炼,冥冥之中的那只魔手,在刚出发的时候,他就遥遥一指,你的终点将定在哪里。
所谓造化,真是前世修来的吗?没有人能说的清楚。程悬的天空碧蓝如洗,是因为她心性坦荡,有风有雨;女子不为风月误,因为有志;心无旁骛,一份虔诚幻化在壶上,就变成壶道。道可道,非常道。那正果修来,与资历无关,跟秉性有关;与名气无关,跟悟性有关。
做壶,历来是苦差。冻做三九,夏做三伏,那是什么滋味?一张冷板凳,长年累月,每天坐十几个小时,那是什么概念?通常,媒体介绍成名的紫砂艺人,总是说他们从小立志投身紫砂。知道内情的人就会在一旁窃笑。吕尧臣大师曾说,当年和他一起进紫砂厂的学徒,有100人,以后数十年,纷纷撤退,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程悬的学艺故事据说也可圈可点,所有的细节都围绕着“坚守”二字。我想,支撑这一份坚守的,应该是她内心那种对传统的敬畏和五体投地的崇拜,更重要的,是一份骨子里的喜欢。想一想吧,一个人要是真正喜欢上一样东西,什么办法也没有的。况且,是紫砂造就了程悬,泥性与心性,从来都息息相通。水流云在,月到风来。唯有紫砂能够更准确地传达她的心志,彰显她的才情,铸造她的个性。是紫砂改变了她的生活,还给她带来一茬一茬的朋友。源头活水,脚步生风;程悬的“现在进行时”气场充沛,路途顺畅。顺便说一句,所谓气息、气场,并不是虚炫的泛指,那是对一种意境或状态的特指而已。
一种持久的观点认为,就紫砂壶而言,守旧就是创新。而脱离了传统的所谓“创新”,只不过是稀释了紫砂本体语言的瞎折腾而已。紫砂界永远熙熙攘攘,南拳北腿,各怀绝招。程悬是小字辈,她常常在那灯火阑珊处看热闹。光景看得腻了,还不如想一想自己的心事。怎样才能突破自己?那种潇洒的纵身一跃,真是太难了。沉寂的梦想,总是越过迢递的关山,在高阔的云端游走。但最终,还是要回到现实。程悬的制壶故事和茶米油盐排列一起,有着太多的人间烟火味。那些列祖列宗的老壶,像出土的秦俑,表情神圣而又诡秘,你能超越他们吗?程悬虔诚的磕头,然后转身离开,那不是她想的问题。她要做的,是如何把更多的精气神投入到那一团团泥中。宽容的上帝,总是让每一个勤勉的人都能获得自己的一片天地。那些庸常的日子,那些气定神闲的时光,有一团泥在手里,心就趋于沉静。壶心我心,惺惺相惜。那松风,水月,朝露,霞光,都可以被她收入壶中。其实,传统也好,创新也罢,都是紫砂所需要的。看程悬的壶,有时你会莞尔一笑,那种丰盈的款动,那种优雅的呓语,让人感到,手执这样一把壶,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说他高贵,它是质朴的;说它寻常,它是雍容的;说它古典,它是时尚的。程悬是吧自己做进壶里了。技巧与名头之类,在这里已经黯然失色。那壶,最好是放在旧家具过日子的案头,伴着寻常日子,听窗外风声雨声,翻一本泛黄的旧书,遥想前尘往事,看壶上那一点点泛出的经久的有光,这样一直可以想象到人生的尽头。
最后,作为朋友,我希望程悬能够多腾出时间,看书,默想。哪怕闲逛,也不要那么忙好吗?少做些壶,哪怕有再多的定单,有再多的粉丝,都别管他们。人缘好,朋友多,路子广,这些都是现代人成功的基础。但你把别人“摆平”的同时,也把自己摆平了。人生就是这样,这一头多了,那一头就少了。紫砂最爱是虚静,明白了这样的道理,你的壶会做得更好。
文/宜兴市文联主席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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