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5-02-12 来源: http://www.zisha.com
国色天香
月色蛙莲
南瓜壶
江苏宜兴这地方是花香之地,是中国文明之花开的最浓艳的城市之一,在这个像邮票一样美丽小城,历代文化名人辈出,所谓:“四状元,十宰相,三百八十五进士”那还是说的古代,近代又出了许多艺术大师,如:徐悲鸿、尹瘦石、吴冠中等皆是宜兴人。当代流传着“无宜不成教”的说法,那是说这里是教授之乡,中国名牌大学里几乎都有宜兴籍的教授,这的确名不虚传,如北大校长周培源等人。
站在这块开花的土地上,人们备感自豪。但是让宜兴人更加自豪的是,这里盛产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紫砂泥,由紫砂泥做出来的紫砂壶,如今成了收藏家们的抢手货,2011年5月在北京的一次拍卖会上,一把顾景舟和韩美林合作的紫砂壶拍了1150万。这样的价格着实令人啧舌,似乎应了古人的一句诗“人间珠玉安足取,岂如阳羡溪头一丸土”。
说起紫砂壶,宜兴人为之自豪的是从古至今他们还出了一批制作紫砂壶的艺术大师,如供春、时大杉、陈鸣远、陈曼生、顾景舟、蒋蓉等。这些人的名字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响亮,但他们的背影也越来越远去,于是有识之士在呼唤,如今的大师在哪里?
常常来宜兴有一个深刻的感受,宜兴人为壶“狂”,到宜兴来不谈壶说紫砂会被人看成另类。我对紫砂壶的认识缘于一个企业,我常来远东控股集团采风写作,在这个被誉为中国电缆骄子的企业办公大楼的走廊上,就摆放着许多紫砂壶,而董事局主席蒋锡培用的茶杯也是紫砂杯。我与品牌文化中心总监杨其明是好朋友,由于工作的关系他常带着我去宜兴的紫砂壶工艺师的工作室参观,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在这种浓郁的紫砂文化环境下,竟成了鉴赏和收藏紫砂壶的行家。
一次,到他家去做客,他用一把六方壶泡茶,还津津有味地给我讲起了鉴赏壶的知识,他一边表演茶艺一边说:“三圆顶一方,就是说做三把圆壶,才抵的上做一把方壶的功夫,而花器就更复杂了。”我问他什么是花器?他告诉我:“花器是指妙造自然的紫砂壶器形,做花器比方器更难,在宜兴做花器最有名的大师就是蒋蓉。但如今蒋蓉的作品已很难收藏到,有一位叫储亦斌的做花器的国家工艺美术师,他做的花器在我看来能与大师比美。我带你去拜访他一下,让你一饱眼福。”
仲夏的一天,其明弟开车和我一起来到丁山镇黄龙山下一个叫亦陶居的紫砂壶工作室。这是一个透着典雅清香的厅堂,室内的百宝格内放着许多紫砂壶,还有一些红色的获奖证书、奖杯之类的杂物。初次见到储亦斌,他朴实的就像是田园里的庄稼,他的夫人许玉琴也是一位壶艺师,她美丽端庄,真诚的微笑使我们感到这个陶艺工作室给人心灵一片宁静。我们坐在一张古典的桌子前,储亦斌为我们沏一壶宜兴上好的红茶,在炎炎夏日,品茗之间,我们的话题说到了紫砂壶,说到了花器,说到现在他的儿子已参军,只有他们夫妇二人在这个陶艺工作室里每天默默地工作。说着,他把自已做的一把岁寒三友紫砂壶拿来给我们看,这把壶风格凝重,松、竹、梅用写意的手法表现的超凡脱俗,看一眼便夺人魂魄。于是我与储亦斌有了一次真诚的对话,知道了一个陶艺人鲜为人知的故事。
储亦斌祖祖辈辈居住在宜兴丁山镇,他的父亲曾是宜兴紫砂厂的制壶师傅,从幼年时,父亲就经常带他到紫砂厂观看陶艺大师们做紫砂壶,在储亦斌幼小的心灵中就种下了热爱陶艺的种子,因此,中学毕业之后,他就选择了到宜兴紫砂厂做学徒,成为了紫砂厂陶艺班的学员。
当时他很幸运的跟着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吕尧臣学习制紫砂壶。但是学做紫砂壶并非那么容易,一条冷板凳要坐三年,在这三年中,有些人受不了那枯燥的制壶工艺便放弃了。而储亦斌却对做紫砂壶津津乐道,这缘于他小时候对紫砂壶的兴趣,有人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在日复一日的与泥巴的摔打中,他找到了自已的人生目标。一块紫砂泥通过他的手变成了一件件精美的紫砂作品时,他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是无以言表的,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从那时起,在他心中产生了一个梦想,他立志要做一名制作紫砂壶的大师。他相信:“一个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一个不想成为大师的艺人也不是好艺人。”这梦想就是希望,尤如一盏明灯,照亮了他的人生道路。从此,他的工作有了新的意义,他做壶的标准就特别的严格。
在吕尧臣的指导下,他的进步很快,除了壶艺的长进外,他还明白了“做壶的工夫在壶外”,为此,他在学徒的三年中,他还利用业余时间,研究中国古典传统文化,中国书法,以及古董鉴赏等学问。随着学养的丰厚,他做出来的紫砂壶已渐渐发生了质的变化,在器形上产生了一种灵光。
出徒之后,储亦斌便在宜兴紫砂厂当制壶师傅,每天仍然是和那些泥巴打交道,在他看来这些来自大自然的泥巴都是有情感的朋友,他把制作每一把壶看作是与紫砂泥的一次倾注心血和汗水的交流。这个时期正是我国改革开放大潮风起云涌之际,而紫砂壶生意很冷清。面对这种困境,一些耐不住寂寞的紫砂人开始去经商。面对这种困境和诱惑,储亦斌却依然选择了自已钟爱的紫砂壶事业。他坚守着自已的梦想,他把做的每一把壶看成是自已生命的一部分,在做壶的同时他还喜欢上对紫砂壶的收藏,他只要听说那个地方有把老壶,他就会骑上自行车去看看。而在收藏紫砂壶的过程中,让储亦斌见识了大师们的高超制壶工艺,为此,他更坚定了立志成为一名紫砂壶大师的决心。
那时他并不富裕,但他的人品和学养却赢得了一位美丽姑娘的芳心,同在宜兴紫砂厂跟陈国良学习制壶的许玉琴,在与他的切磋和交谈中被他对紫砂壶艺术的执着精神感动了。许玉琴也是一位热爱壶艺事业的人,她在与储亦斌的长期工作交流中,对他产生了爱慕之情。两个年轻人为了所钟爱的紫砂壶事业相爱了,这成为他们爱情坚实的基础。许玉琴是学习制壶艺术中的光器制作,而这时的储亦斌已深深的迷恋上了花器的制作。在紫砂壶工艺中花器属于比较难的工艺,因为花器制作使紫砂壶艺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高度,花器制作是将一把泥丸要化作大自然的物形,要达到妙造自然的境界,这的确是一座艺术的高峰,但储亦斌却勇敢的去攀登这座艺术的峰巅。他们结婚之后,更是相互学长,从未停止过对紫砂壶艺术世界探索的脚步。
机会总是垂青于有准备的人。这里先要说到一位台湾商人,这位台商是一个知名的紫砂壶收藏家,当时的台湾作为亚洲“四小龙”之一,民间收藏兴盛,可以说紫砂生意在当地也是商机无限。这位颇具商业眼光的收藏家在购买了大量宜兴大师们制的紫砂壶之后,他又把目光投向了具有实力的制壶高手。1992年秋天,经人推荐,那位台商与储亦斌结识了,这位台商收藏家的确具有非凡的眼力,当他看了储亦斌制作的花器之后,被那一件件充满张力和生活气息的花器造型迷住了,他没有犹豫,马上和储亦斌谈起合作的事宜。
台商对储亦斌说,请他制作一批具有高品位的紫砂壶,并许诺储亦斌可以随时把他收藏的紫砂壶珍品拿回家研究学习。这句话吸引了储亦斌,对他来说这也是难得的一次向历代大师学习的机会,虽然他在紫砂厂工作多年,并得到吕尧臣、蒋蓉等制壶大师的指导,但是由于大师们制作的紫砂壶珍品在宜兴存量不多,即使有也只能看上几眼,而个人收藏的紫砂壶更是难得一见。而这位台商允许他把大师的名壶带回家研究,这是多么大的幸事啊。于是储亦斌便与台商签定了合作协议。
几年之中,储亦斌度过无数个不眠之夜,在昏黄的灯下,他潜心的观看研究着大师的每一件紫砂壶的珍品,在反复细致的观摩和研究中,他悟得了许多紫砂壶的工艺奥秘,并且为台商制作了一批紫砂壶花器。正是这种得天独厚的学习环境,使储亦斌能够有机会与这些大师的名壶对话,这也是一种超越时空的传承。三年之中,储亦斌仿佛进行了一次艺术探寻之旅,他也领略了这些名壶背后大师们的匠心玄机和精神高度。当那位台商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储亦斌制作的紫砂壶时,对他说:“我相信你有极高的天赋和灵性,会在紫砂壶这个行业一展伸手。”
最了解储亦斌的人莫过于许玉琴,有人说:在老婆眼里男人都是平凡的,但是许玉琴却发自内心的对储亦斌仰慕,她向我们真诚的赞美储亦斌的壶艺和高尚品质。她也是一位具有很高水平的壶艺师,她对储亦斌做的壶,她能在第一时间读懂他壶的价值,更欣赏储亦斌朴实厚道的做人品格。
在对话快结束的时候,我问储亦斌在花器大师中最欣赏谁做的壶。储亦斌说,他最仰慕的人就是陈鸣远和蒋蓉,他无数次的研究过他们做的花器紫砂壶,并且蒋蓉对他做的壶给予过肯定。我说:“你研究她的壶看出了什么门道?”他回答:“看蒋蓉做的壶时间长了,你会感到害怕!”我问:“怕什么?”他没有回答,陷入了沉思之中。
对于紫砂界花器的制作,具有关文献记载:中国第一把花器的紫砂壶,是一个叫供春的人做的,他的树廮壶,就取材于大自然中的银杏树上的树廮做成。他也是制作紫砂壶的鼻祖。
而花器鼻祖的桂冠却给了一个叫陈鸣远的紫砂艺人,他把生活中的花草树木、南瓜、核桃、石榴、花生等果实物品尽力表现在壶上。而蒋蓉做的花器更是品格高雅,一洗尘俗之气,我曾亲眼目睹过蒋蓉的一套莲花壶,那真是“神品”。作家徐风先生写过一本蒋蓉传记的书《花非花》对蒋蓉评价很高,在另一本书中他写道:“蒋蓉是当代紫砂花器的开山人物,她把一种独特的美消融于壶的每一个细胞,不凡之中透着平凡;饭稻羹鱼、一瓢一饮,火耕水耨、一花一草,都被蒋蓉收入壶中,化为神奇。”
储亦斌在看蒋蓉制作的紫砂壶时,能看到常人所看不到的深处,这说明他已进入到一种境界,他已领悟到花器的真谛。试想,一个人看湖中自然生长的荷花,看上三天三夜也不会感到害怕,我想储亦斌是从蒋蓉制的紫砂壶中看到了她所投射的一种超越紫砂壶花器本身的震撼人类心灵的精神力量,即“花非花”。在这里储亦斌所说的“害怕”就是“震撼”的意思,并不是指别的。
最近读到作家徐风的一本散文集《一壶乾坤》,作家用穿越时空的心灵与宜兴历史上有名的紫砂壶大师们进行了一次心灵上的对话,“本来还可以写下去,一直写到今天依然活跃在紫砂界的工艺大师,甚至可以写更多的没有大师头衔却具备真正大师气度与经典作品的人物。这个计划在我心里已经酝酿了很久。”由于多种原因吧,徐风没有写下去。但他却给时下的紫砂壶热留下了一个话题。
时下市场上有许多人炒作紫砂壶,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紫砂界自已也“热”了起来,在利益的驱动下,一些人做出了令人不可思议的事,其实真正的大师决不是炒作出来的,绝不是靠浓艳的商业广告就能封为大师的,即使在这样一个浮躁的环境中,收藏家的目光也是雪亮的。有时收藏的人不一定懂艺术,但是在他身边懂艺术的专家却有一大圈,一件好的紫砂壶会有“十目所视、十指所指”,要经过多少专家的审定才能进入收藏,要经过多少时间的考验才能成为精品,这应该是时下一些壶艺人当清醒的,这也是宜兴的一些有识之士所为之忧虑的。他们为了对历史和这座充满花香的城市负责,他们大声疾呼:大师在哪里?为此,他们开出了成为大师所应该具备的条件,这些都是在告诫人们,当市场出现紫砂热的时候,做为一个传承着中国文明之火的壶艺人,内心里要保持着一份冷静。
我在对历史文献的考察中发现,紫砂壶收藏热,并非完全是市场利益的驱动,世界上自有一批与紫砂壶为知已的人。
例如:清代嘉庆年间有一位叫陈曼生的溧阳县令,常常放下公事去离他百里的宜兴学制壶,由此,产生了曼生十八式。他与宜兴一位叫杨彭年的制壶大师成了好朋友,据资料显示:“当时曼生壶并没有进入商品流通。尽管有人愿意用重金收购,但陈曼生并不动心。君子不言利,陈曼生应该是一个有骨气的清官,那白花花的银子对他并没有太大的诱惑。紫砂的品性更让他在淡泊的心境中寻找着一种无为的生活。”
近代紫沙壶大师顾景舟更是这方面的典范,据资料显示:某年,县里谋领导调离,顾景舟念起平易近人,关心紫砂发展,故赠壶一枚,后来,这个领导“遇到麻烦”,调查人员希望顾景舟说那枚壶是领导所要,以达重判其罪的目的,但是,顾景舟断然拒绝了,他大怒,说顾某之壶,泥巴捏成,只赠朋友,不送贪官。我壶赠友,有何不可?遂拂袖而去。
是的,一把泥壶,本来是咱老百姓日常用具,如今却炒成了天价,有些人喜欢用阿拉伯数字给大师量化,但是壶艺人却不可忘记泥壶的本性,“始有人格,方有壶格”,紫砂壶的真正价值是“大器近道”而不是别的。真正的艺术是无价的。
一把烧了六百年的炉火,今天还会烧的更旺,花香之地在经过了市场大潮的洗礼之后,会更加美丽,我相信宜兴是个出产大师的地方,在通过和储亦斌的对话之后,我看到了那些默默的在工作室里耕耘着的紫砂壶艺人,这样的人在宜兴有许多,他们正象徐风先生所讲的那样是“没有大师头衔却具备真正大师气度与经典作品的人物”。从某种意义上讲:大师离我们不远,大师不在天上就在我们身边的花深处,在大地上盛开的鲜花丛中,在紫砂花器形体上的鲜花看不到的地方,那正是大师的品格力量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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