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4-06-26 来源: http://www.zisha.com
即便天气热得毫无章法,即便暖风把人熏烤,但是进入紫砂厂的每一个工作室,都有一杯清茶来招待到访者。去顾绍培紫砂艺术馆并没有寻得大师,艺术馆业务主管汤志勇说大师在他的“陶园顾”工作室等着我们呢,于是,我们准备来场品茗式的采访。一来消暑,二来解渴,三来可在品啜之间置身于紫砂的情境之下。
我们在春之卷里已经介绍了顾绍培紫砂艺术馆,所以看到他很多的优秀作品之后便有如吴冠中所言的“应目、会心、畅神”之感——应目,一眼看去能令人兴奋,愉悦,产生心理快感。会心,是美感的兴奋直抵心灵焕发的激动。畅神,是意志的感撼,是一种醒醍醐灌顶般的,对宇宙人生的最高本质的瞬间感悟,是一种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心醉和神迷。
好吧,把自己所有情绪放空,处在一个不知无畏的状态下,这样面对顾绍培大师的时候才能更从容一些。
Q:我们都知道《百寿瓶》是紫砂作品在新中国后第一次在世博会上获得的金奖,能简单介绍一下当时创作以及获奖是在怎么样的时代环境下吗?
A:在上世纪70年代,紫砂工艺厂70%的产品是制作花盆并出口日本。有次陶艺公司召开创新会议,谈到紫砂历史上有很多高档陈设品与高档花瓶,因文革当作“封资修”的东西而备受打击,希望能恢复并设计花瓶创作。于是,我在1975至1980年之间,主要是进行花瓶的创作设计。这五年时间出了不少的成果,并创作出具有时代气息的新紫砂花瓶造型。1979年是我制作紫砂花瓶的高峰期,《百寿瓶》的初稿就是在那年开始设计的。花瓶制成之后,高海庚厂长与顾老对我的做工与造型都很肯定。到了1983年的下半年,当时经贸局有文件下达通知,要有紫砂作品送上去参加德国莱比锡国际博览会,一只由谭泉海镌刻的《百寿瓶》被送去参展。那个时候创作作品完全不是想要获得什么荣誉或报酬,主要是从提高自己专业水平上考虑。在《百寿瓶》在参展的时候,我还留守在厂里进行多门类工艺陶器的创作。当得奖的消息传到厂里的时候,我并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觉得这金奖于我而言,只是对我作品的一种肯定,根本没有考虑太多。
Q:您开始是做花盆、花瓶的,后来又做紫砂壶,对于你的艺术人生来说,花盆与花瓶的制作对于以后的紫砂壶创作有什么影响?
A:当时国家经济形式不好,产品结构需要调整,所以我在1975年以前我都是进行花盆的创作。文革之后,国家开始拨乱反正,艺术的创作不受政治因素的影响,通过出去学习交流也开拓了视野,所以在花瓶设计上也敢于创新,并负责创新紫砂大件。1981年负责厂塑压成型新工艺,又设计十个新型花瓶品种,这段时期花盆花瓶在造型上得到突破与飞跃。紫砂壶虽然是紫砂的主流产品,但是在历史上皇家藏品中花瓶占的比重要比紫砂多很多。我记得1985年参观故宫的时候,发现皇家书房都有漆器,玉器,工艺上的镶嵌或是镂空,都给了我很大的启迪。我觉得艺术就是存在为生活服务的空间之中,后来又相继设计了挂盘、壁挂之类的紫砂作品。花瓶造型难度其实要比紫砂壶大,所以把花瓶的造型运用到紫砂中来,显得得心应手。同时,结合紫砂材质,不同于瓷器的洁白明快,使得紫砂花瓶与瓷器花瓶存在不一样的意境。花瓶的口、颈、腹、足不仅讲究造型美化、而且强调比例准确,紫砂壶同样如此。所以,在花盆花瓶的感悟上对紫砂壶造型的探索上是并行不悖的。
Q:大师您从事紫砂陶艺半个世纪,到如今已经成为紫砂界最具代表性人物之一,您觉得您的紫砂壶艺的特点和风格是什么?
A:我在1958年进宜兴紫砂中学学习,启蒙老师是潘春芳等老师,第二年进紫砂工艺厂。到了1961年又师从陈福渊老艺人,专习花瓶、花盆的制作技艺。“文革”之前,其实国家的经济一直慢慢在恢复,那个时候在顾景舟与陈福渊老师带领下,参加了为日本定制的多批大型紫砂花盆的打样工作。虽然我没有在顾老身边得其授艺,但是在工作上的感情却和师生一样。没有这些紫砂前辈的培养与帮助,我现在没办法谈我的壶艺。我的紫砂壶注重几何形体,我主张以线来体现出造型的美感。其实紫砂创作讲究一气呵成,这里说到的气,是气度,气质以及法度。简单的说,紫砂创作不可显雕琢之气,而须一步到位,使得线条流畅,造型周正。陶艺是相通的,比如从彩陶造型上,我们可以从它的双曲线、抛物线、弧线中领悟出线条的生命力。我觉得对线条的领悟必须先实践创作再结合线的性格,强调线的张力,掌握线的语言,才能运用线条表现出作品的个性。我自认为是老派里的新派,新派里的老派。作品既可以在传统文化的元素增添现代生活的情趣,也可以在具有时代新风的创新作品中赋予古韵。归根到底,线的把握能掌控好作品的气韵。我很喜欢顾老的《景舟石瓢》,在这件作品在拍卖创记录很久之前我就注意到这件作品。它的线条流畅舒展,权衡比例之谐调秀美,显现了简朴大方的气度。我以后会对顾老的《景舟石瓢》专门写篇文章,也是我对线条的一种探究吧。
Q:你们这代紫砂艺人是怎么学习制作紫砂的,对现在学习紫砂的年轻人有什么建议吗?
A:紫砂的发展首先就是传承的,没有传承谈何发展!我记得在大跃进与文革的影响渐渐消弭之后,高海庚厂长和顾老在决定让紫砂工艺回归到传统方法,在基本功上加大力度。七大艺人对紫砂发展的推动是很大的,那个时候的培训方法是优选法,把很多学艺的人集中起来在紫砂工艺厂培养,如同严格的军训。因为那个时候还有任务,所以必须在数量和质量上都要达标。无论是打片子,打泥料,打身筒,都必须在速度上求标准。那个时候我们快的话15分钟能打两个身筒,现在有些人半天才打好一个身筒,我觉得这不是真正学艺的态度。学艺如同射击飞碟项目,必须在举枪的那一瞬间完成对目标的射击,学艺就是要掌握其正确的方向性,出手要快要准,所以我会强调创作必须一气呵成。现在紫砂艺人都各自成立工作室,在一个工作室培养徒弟,没有以前七大艺人在紫砂厂给我们培训那种很大的学习环境与氛围,如果只跟一位师傅学习我觉得是不够的。但是现在年轻人比我们这代书要念得多,综合素质提高了,只要把心态摆正,多拜师多学艺,也一样能成为紫砂界的后起之秀。关于紫砂发展传承的课题、话题都很长。我觉得只要真正热爱这门艺术,考虑到作品的观赏性、艺术性、功能性,就一定能做出精彩的作品来。
Q:您进行那么多花盆花瓶创作,您的子女们有没有在这方面有所涉猎?对他们从事的紫砂事业有没有期勉呢?
A:如果说到花盆和花瓶方面,汤杰能做一些。汤杰悟性很好,当年在宜兴锦达陶艺有限公司的时候,能在一年内完成两年的紫砂创作任务;顾涛在陶刻上基本功扎实;顾勤、储峰、顾婷她们的紫砂作品都不错。希望他们更高要求自己吧。
(笔者注:大女顾勤随紫砂名家王石耕与父亲学习,作品严谨规整,洗练精巧;大婿储峰随父亲省工艺美术大师储立之学习陶塑、壶艺,又随岳父学艺,作品厚实典雅,尤能把雕塑技法与壶艺相合,别具蹊径;二女顾涛曾拜研究员级高级工艺美术师沈汉生为师,并受到南京艺术学院吴山教授以及北京画院李魏巍的指导;小女顾婷擅长手工传统技法,学习制作邵大亨、时大彬、程寿珍、顾景舟等历代名家的光素圆器,其作品屡获全国大奖;小婿汤杰擅制筋纹、方器,其技艺注重历代名家风格,造型严谨。皆一时之俊才。大师寥寥几语,意切之至)
Q:您能简单评价一下自己在紫砂陶艺上的成就吗?
A:我觉得我的成就不在于我的作品,而是在带学生这块。1982年后,厂里开始叫我带学生,我和吕尧臣各带一个班,重新集中重点做壶。没有正式带班,我觉得对于传承就不会领悟更深。整个上世纪80年代我几乎每年都得奖,海庚厂长专门叫我在全厂大会上发言,我总结了自己的三大任务:一是带好学生,二是创作创新,三是完成生产任务,为厂里增加创汇。1993年我调到宜兴锦达公司,任命我为公司总工艺师,我从培训员工抓起,当时有200多初、高中毕业生被招进来,其中还包括社会招聘的,总共10个班级。从打泥片学起,三年带班,花了我很多的精力,白发就是在那个时候长出来的。值得欣慰的是,现在这批弟子中有很多人都成为紫砂界的新生力量。
2003年我又回紫砂工艺厂任副总工艺师,担承此职就一直尽心为厂工作。我一直很敬佩解放之后七大老艺人对紫砂界的贡献,他们最大的功绩就是使得各个门派整体发展,形成百花齐放的局面,这是他们在紫砂历史上建立的一座不可逾越的丰碑。所以,扶掖后学是我们这一辈紫砂艺人的历史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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