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1-10-10 来源:紫砂之家
一、关于西施
“西施壶”,完整的称呼应该是“西施乳壶”,简称“西施”或“西施乳”。这个壶型在紫砂壶的史料中是有明文记载的,而且,最早做这个壶型的,以笔者的管见,当属徐友泉。
日本明治时期的研究中国紫砂的学者奥玄宝,在明治甲戌年(相当于清同治13年)所著的《茗壶图录》中的“式样”篇章里,就有关于西施壶的记载:“式有数样,曰小圆、曰菱花······,美人肩、西施乳······”。
民国年间,由紫砂藏家兼紫砂史学家李景康、张虹合著的紫砂史研究非常重要的一部专著《阳羡砂壶图考》中,记载徐友泉时写道:“又,友泉尝为吴梅鼎父延揽于家,穷年累月、竭智殚思,制有云罍、螭觯、汉瓶、僧帽、苦节君、扇面方、芦席方、诰宝、圆珠、美人肩、西施乳、束腰菱花、平肩莲子、合菊、荷花、芝兰、竹节、橄榄六方、冬瓜丽、分蕉、蝉翼、柄云、索耳、番象鼻、鲨鱼皮、天鸡篆珥诸式。”徐友泉,名士衡,友泉是他的字,明万历(1570年-1619年)人,生卒年不详。从供春(明正德、嘉靖年间1506年-1566年,生卒年不详)做出第一把有史可考的树樱壶到徐友泉的年代,中间只不过隔了50-70年左右,经历了赵梁、董翰、袁锡、时朋(时大彬之父)“四名家”以及时大彬这两代人。徐友泉是时大彬的弟子,这样算来,他应当是紫砂壶史上自供春之后的第四代人物了。笔者翻遍了自己所能接触到的紫砂典籍,尚未发现徐友泉之前有谁做过西施壶的记载。因此,笔者认为,到目前为止,徐友泉是有史记载做过西施壶的第一人。
李、张二人关于徐友泉做西施壶的说法,其实源自明末时人吴梅鼎的那篇激情飞扬、文采横溢的《阳羡名壶赋》。吴梅鼎出自官宦世家,在紫砂壶历史上是一位十分重要的人物。其曾祖吴仕,字克学、一字颐山,号拳石,江苏宜兴人,明正德甲戌(1514年)进士,官至四川参政。号称紫砂壶鼻祖的供春,就是吴颐山少年读书时的家童。吴颐山少年时曾到宜兴金山寺闭门读书,家童供春在服侍少主的同时,偷学金山寺僧制作紫砂壶的技艺,不经意当中一个不小心就成了中国紫砂壶史上大名鼎鼎的一代祖师。吴梅鼎的父亲,更是把徐友泉请到自己的家中为其研制紫砂壶(是否开签约陶手的先河,待考,呵呵)。由此可见,吴梅鼎一家祖孙几代与紫砂壶结下了不解之缘。正是由于这种长远的家学之源以及深厚的紫砂学识造诣,那篇空前绝后的《阳羡名壶赋》才让他写的是那么的情真意切、多姿多彩!尤其对于徐友泉更是浓墨重彩,大加赞许,甚至用“技而进乎道”来肯定友泉的功力。文中说:“若夫综古今而合度,极变化以从心,技而近乎道者,其友泉徐子乎。”接着,吴梅鼎谈到其父与友泉的关系,“缅稽先子,与彼同时”,并提到他父亲请徐友泉来家做壶,“爰开尊而设馆,令效技以呈奇”,而徐友泉在他家做壶是相当认真的, “每穷年而累月,期竭智以殚思”,正是由于徐友泉的殚精竭虑、一丝不苟,加上他的紫砂功力,做出了许多作品,吴梅鼎写道:“尔其为制也,象云罍兮作鼎,陈螭觯兮扬杯。仿汉室之瓶,则丹砂沁采,刻桑门之帽,则莲叶檠台。卣号提梁,腻于雕漆,君名苦节,盖已霞堆。裁扇面之形,觚棱峭厉,卷席方之角,宛转潆洄。诰宝临函,恍紫庭之宝现,圆珠在掌,知合浦之珠回。至于摹形象体,殚精毕异。韵敌美人,格高西子;腰洵约素昭青镜之菱花,肩果削成采金塘之莲蒂。菊入手而凝芳,荷无心而出水。芝兰之秀,秀色可餐,竹节之清,清贞莫比。锐榄核兮幽芳,实瓜瓠兮浑丽。或盈尺兮丰隆,或径寸而平砥,或分蕉而蝉翼,或柄云而索耳,或番象与鲨皮,或天鸡与篆珥。”此中提到的一大堆名词,都是形形色色的紫砂壶款名,其中“美人”、“西子”指的就是美人肩、西施乳。吴梅鼎的父亲与徐友泉这么相熟,梅鼎本人年幼时必定和徐友泉过从甚密,说不定徐大师在做壶时顺手丢一块泥巴让小梅鼎玩玩,那也是人之常情、顺理成章的事(呵呵,纯粹本人演绎)。因此,吴梅鼎记述徐友泉摹形象体、殚精毕异而作美人肩、西施乳,笔者认为当可采信。
除了徐友泉之外,还有一位史料有载,做过西施壶的,当属沈子澈。清吴骞编辑的《桃溪客话》载:“子澈胜国名手,至其品类则有龙蛋、印方······、美人肩、西施乳······”,还说:“子澈制作,力追友泉,所制壶式,亦多相类也。”沈子澈是明末崇祯年间的紫砂好手,晚于徐友泉,他的作品基本都是徐友泉做过的型款,创意上就大大打了折扣了。
徐友泉、沈子澈,都是史料有载做过西施壶的,其他的历代名家、工手是否做过,笔者知识浅陋,不敢妄下定论,但是我想,做过的可能性应当是相当大的。只不过考据重的是实据,哪怕只言片语都是必须重视的根据,所以,笔者斗胆认为,徐友泉应当是有史料记载的做过西施壶的最早之人了。
说了半天,一个很大的问题跟着来了:西施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史料所载仅仅局限于文字,从未描述过具体的形状,吴梅鼎也只是象征性的提到,美人肩、西施乳是“摹形象体”而来的。我们今天所见到的西施壶和文献记载的西施壶是否同一回事?这是笔者遇到的一个大问题。对于西施壶,古代文献,基本不见图形;实物传器又不会说话,古人又没有在壶上直接刻写壶名的习惯。所以,西施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笔者在此有请高人指点了。(注:关于以壶名为款的问题,清中以后似乎有些出口器在盖内刻上壶名,以水平壶居多,文革期间也有以壶名为款的做法)。
现在我们大家所说的西施壶,笔者以为主要是以王寅春、顾景洲所做的西施壶为蓝本,顾式较之王式,总体上大同小异,前者清秀、后者丰满。但是,一、倒把(古称反鋬);二、短椎流;三、乳形的盖子加身筒;四、截盖;五、乳头形的壶扭,这五大造型要素,王式和顾式两者都是一样的。王、顾之后的艺人所做的西施壶,基本都是沿用这款型制。当然,也有一些例外的,他们试图做一些创新,所做的作品脱离了前面“五大要素”,但还是不离“乳”这个母题。
这里,笔者提出一个看法,王寅春、顾景洲都是从传统中走过来的艺人,传统功底根深蒂固,他们所做的传统器型应当是可以作为依据的。如果这个论点成立,那么,西施壶就有了一个实物的大体标准(五大要素),我们按图索骥,似乎就可以看出西施壶发展演变的一些端倪。以此为蓝本,笔者所见载之于文献资料的,最早的实物图片,是明晚期(天启、崇祯年间)的沈君用所做的一只红泥粗砂小壶,底款:大明天启丁卯君用制(天启丁卯即1627年)。此品西施壶“五大要素”俱全,身筒颇似景洲款的西施,只是流略长些、倒把打开的幅度略大些,此壶图片收录在《阳羡砂壶图考》的下卷。
入清以后的西施壶也零星见到一些图片,不过,这时出现了一款实物量颇大的、被现在许多人称为文旦壶的紫砂壶品。
二、关于文旦
今人所谓的“文旦壶”,较之西施壶,身筒略为收紧些,也略高些,其他如:倒把、短椎流、截盖、乳头形的壶扭等造型要素和西施基本一致。西施和文旦是一是二?众说纷纭。有说西施、文旦其实是一回事,文旦是西施的雅称,因为西施乳西施乳的叫总不太文雅,还是文旦入耳一点。也有说文旦、西施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丁是丁卯是卯,风马牛不相及,文旦是出自对一种水果-文旦柚的模拟,和西施乳则是对女性乳房的模拟,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到底如何?笔者考诸文献典籍,没有发现有提到“文旦”这一型制的,也未见任何有关“文旦”的文字记载的蛛丝马迹,这一点和考查西施壶的现象大不相同。到此,笔者试图在文献上找到依据的做法卡壳了。
纵观所谓的“文旦壶”,在清中和清晚期出现的较多,这些壶的底面落“文旦”款,以红泥小壶居多,尤其以当时出口的红泥器为主。同一个时期,还出现了为数不少的落“孟臣”、“逸公”、“思亭”、“允公”、“君德”、“谦六”等名款的紫砂壶,无一例外的都是以红泥壶居多,而且,这些名款还跨越沿用了好几个朝代,清初(较少)、清中、清晚直至民初都有。以至于后人直接以名款来称呼其壶,于是诸如:孟臣壶、逸公壶、思亭壶、君德壶、文旦壶便沿袭至今。其实,“孟臣”、“逸公”、“思亭”、“允公”、“君德”、“谦六”、“文旦”等确有其人,只是不见史籍记载、或者记载不全罢了。据说,孟臣姓惠、逸公也姓惠、思亭姓陆、君德姓张、文旦姓李,他们都擅长制作某一个或某几个壶型,所做的东西市场接受度很高,导致后人竞相模仿。
关于文旦壶,还有一点需要考虑的,就是那些底款落上“文旦”的,到底指的是壶名,还是作者之名?从传统上说,紫砂壶的底款,有诗词款、人名款、堂号(斋号)款、店号款等等,应该没有直接以壶的名字落款的。还有,“文旦壶”,是出自对水果文旦柚的模拟吗?这里说个小故事,福建的莆田地区是出名的文旦柚产地之一,笔者曾在那里下过乡。为了搞清楚当地人到底是怎么来称呼文旦柚的,笔者特别请教了当地的朋友。当地人称呼文旦柚为“抛”,或者直接称“柚”,上了年纪的人称“抛”的为多,年轻些的称“柚”为多,没有人以“文旦”或“文旦柚”来称呼的。让他们用文旦来称呼柚子,他们反而觉得怪怪的,别扭得很。这实在让我大跌眼镜,也引起笔者的思考。“文旦”二字用来称呼柚子到底始自何时?如果清代就是这样称呼了,那么说“文旦壶”和“文旦柚”有关联的可能性应该是有的。如果清代对这种柚子的称呼不是叫“文旦柚”,那么“文旦壶” 和“文旦柚”的相关性就很小,甚至不可能了,因为,那时所谓“文旦壶”的底款上,就已经赫然落上“文旦”二字了。
笔者比较认同:“文旦壶是名叫文旦(或者托款文旦)的作者所做的西施壶”这一说法。原因除了前面所说的之外,还有一点,就是西施壶的造型五要素在文旦壶中都是一样的,文旦壶和西施壶最大的差异,在造型上说,就是一个高些、挺拔些,一个矮些、丰满些。这种差异不是造型上的根本差异,因为它们的视觉要素都是一样的。造成差别的原因,笔者个人认为因该是紫砂壶艺师本身对女性乳房美感的不同理解,以及艺师本身对形式美的个性差异所带来的不同演绎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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