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那把珍贵的紫砂壶

  少年时,家居无锡南郊军嶂山茶场,受了大人们的熏陶,我自小就嗜茶成癖。
那时茶场里人们喝茶成风，而且都喜欢用紫砂茶壶沏茶，说是用紫砂壶沏出来
的茶色香味俱蕴，夏天茶水不会馊；人们自然都知道喝茶有许多好处：可以提
神益智、利尿强心、消除疲劳等等。
    记得那年1959年，春天茶场新来了一位青年农艺员，高个儿，浓眉大眼，
人长得很帅。青年农艺员一到茶场，就经常和工人们一起在茶园里劳动、交谈
，在那浩瀚绿色波涛般的茶园里，人们常常可以听到他那爽朗的说话声和笑声
。听我父母说，这位青年农艺员名叫葛耀弟，上海人，刚从农林专科学校毕业
，他父亲托熟人想让他留在上海工作，可他偏偏选择到我们山区茶场来工作。
父母还告诉我，葛耀弟多才多艺、知识渊博，学习很刻苦，他每天晚上都要学
习到很晚才睡。
    和蔼可亲的青年农艺员来后不久，我们小孩就喜欢上他了，我们都叫他老
葛叔叔。那年夏夜乘凉，山野吹来阵阵凉风，在屋前豆棚瓜架下，我们小孩子
总喜欢围着老葛叔叔，听他吹口琴，听他唱歌或讲故事。有一回老葛叔叔吹
了一会口琴，喝着他那扁圆形仿古紫砂壶里的茶，给我们讲起了唐代“茶圣”
陆羽：陆羽少年时胸怀大志，但他对功名利禄不感兴趣。为了收集、研究茶叶
资料，他走遍了中国南方各省，还亲自种茶、制茶，经过三十年的奋斗，他终
于写出了世界上第一部茶叶专著《茶经》。讲罢陆羽，老葛叔叔语重心长地对
我们说：“一个人只有像陆羽那样做自己喜欢做的对人民有利的事，他的人生
才会真正获得快乐。”
    有一回乘凉，老葛叔叔还以紫砂壶的制作经过来启发我们。他说那些身手
不凡的紫砂工艺家们，采用宜兴大山里理藏了千万年的红、黄、绿、青、紫这
种柔中带刚富有韧性的五色土，精心制成壶坯，再放入烧窖中经过千度以上高
温烧焙，最后冷却出窖成为既可沏茶又可品赏的紫砂工艺品。说到这，老葛叔
叔意味深长地对我们说：“你们学到的书本和实践知识，就好比是‘五色土’
，你们学得越多，心中的‘五色土’就越多；有了心中的‘五色土’，还要充
分发挥出来，才能利国利民报效社会。如果不将‘五色土’发掘出来，它永远
只会是埋在‘深山’里的‘土’。”说到这里，老葛叔叔大声问我们：“你们
现在大声回答我，今后你们有没有信心发挥你们心中的‘五色土’来报效社会
？”我们一齐大声高呼：“有！”我们呼罢，老葛叔叔满意地呵呵笑了起来。
    在茶场生活了几年，我父母工作调动，搬家时，老葛叔叔为我们送行，并
把他那把仿古壶送给我作为留念。我们搬到厚桥后，老葛叔叔还经常到我家来
作客。后来，老葛叔叔也调到无锡市农林局去工作。
    1968年春，正是文革动乱年间，我高中还未毕业就到东北当兵入伍。谁料
1970年秋，我在部队突然接到父母来信，信中说老葛叔叔近日不幸因公殉难：
为陪同省农林专家考察茶林果园，乘艇前往，在太湖里突遭不测，艇船沉入太
湖，同船的人全部遇难。噩耗传来，我悲痛欲绝。
    1971年春，我从部队退伍回来当了工人。多少年艰难的日子过去了，老葛
叔叔的紫砂壶一直伴随着我，伴随我走过坎坷的风雨人生。“四人帮”垮台以
后，我开始发奋学习文学创作，经过多年的苦读苦练和几十次退稿，我终于发
掘了心中的‘五色土’，在报刊发表了六十多篇小说、散文和上百篇通讯报
道，有些文学作品还获了奖。
    如今，我那在医院工作的儿子也爱上了品茗喝茶和收藏紫砂壶。这次他又
从网上求购得范家壶艺传人制作的造型玲珑、光洁细腻、色彩文雅的楚柱壶。
近年来，无锡地区收藏紫砂艺壶的人越来越多，可说是蔚然成风。我家中也购
得一些令人赞叹的紫砂艺壶。然而我心中最珍贵的还是老葛叔叔的那把紫砂壶
----它是我风雨人生中的患难之友：见到它，老葛叔叔的音容笑貌就会浮现在
我眼前；喝上它沏出来的茶，老葛叔叔那些饱含人生哲理的话语就会在我耳边
响起；它不断激励我、鼓舞我，使我度过快乐而有意义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