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水墨画,为理想奋斗,听古典音乐……在我的想象里,从事新锐职业的何熠,不应如此。她追逐的,应是自由的摇滚乐、日本的漫画书,嫁个有钱人,住大房子,穿名牌时装……
但都不是。秉承了传统文化的精神和气质,对她而言,理想高于一切,并为之付出所有。沉醉于水墨动漫的世界,任世事喧嚣,她不被打扰。
《西岭雪》,看过吗?
对这部水墨风格的动漫短片,著名动画网站闪吧点评道:“影片画面优美清新,叙述节奏紧凑,久违了,如此打动人心的国产动画……”
2007年,《西岭雪》获亚洲青年动漫大赛评委会奖,以及被誉为中国动漫游戏行业“奥斯卡”的“金手指奖”。
很多人并不知道创作《西岭雪》的,是贵阳熠动漫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打开熠动漫展示作品的网页,浓郁的中国风扑面而来,传统的水墨风格,是熠动漫的标签,也是公司动漫制作总导演何熠的向往与追求。
熠动漫的创作团队平均年龄仅有26岁,灵魂人物何熠亦不到30。这样一群从事着前卫职业、在人们眼中异常另类的年轻人,醉心于古老的传统文化,并从中汲取灵感,结合国外动画制作技术与经验,创作中国自己的动漫。
即便身处繁华都市,享受着现代文明的快捷与便利,同时又承担着“快”生活状态的疲惫,是什么力量促使年轻的他们,驻足回望时间那一端,祖先播撒的文明,并从中寻找阳光、养份和力量?
4月18日,正在广州带领团队制作《寻访古夜郎》的何熠,接受了我的QQ采访。
熠19:37:00
贵阳目前动漫人才奇缺,我只能在广州组织高端的人才做前期工作,中期简单一些的拿回贵阳来,公司员工可以练练手,慢慢培养他们。
头顶,是广州灰白的四月天,说的话却是贵阳的;午饭点的快餐比萨,也要最辣的……贵阳是家乡,是心中细细触动的牵挂。行走在贵阳与广州之间,何熠犹如行走在理想与现实之间:贵阳有熠动漫,广州有工作室,一边是理想,一边却是为理想苦苦坚守的生活。
喜欢动漫,这泊来的童话,《花仙子》、《唐老鸭和米老鼠》……动漫带来的欢乐萦绕着童年时代的何熠。
于是,有了熠动漫。
动漫之外,是加急的年代,在广州,流光溢彩的南方都市,何熠面对的,又是怎样一种加速度?
“昨天晚上跟C传重要文件,最后关头断网,一边玩连连看一边等,两个小时后终于放弃,连连看也没有一盘打通关,肺都痛了。
回到寝室心情郁闷,半夜一点电话响,死党在哭,因为婚前恐惧症,电话持续大致两三个小时。
失眠。
大清早爬起来,还是没续上网,坐车直杀网吧。匆匆打开邮件,然后呆住,C大人发的文件格式,网吧打不开!
含泪冲回公司……
晚4点睡,早7点起,忙到现在11点半,连连看还是一关都不过。”
这是2008年3月23日,何熠的QQ日志。
“这样吧”,光纤那边,何熠灵巧的手指飞快地打字,她说,“把你的问题发个表格给我,我填上给你发过去行吗?”
我笑,沿海城市工作的人真是不一样,讲求效率啊。
照片上的何熠,时尚、年轻,异地辗转漂泊,做前卫职业,流连于艺术展览,泡吧、蹦迪,喝不加糖的咖啡,这典型的都市生活随着时代的节奏在快乐摇摆。
然而,当电脑打开,这摇摆着的一切便静静退去了,小小的工作室里,只有动漫。在键盘的敲击声中,一幅幅精美的画面徐徐展开。窗外,那些繁华与喧嚣,此刻,都与她无关,借助先进的电脑软件,何熠与同伴们在虚拟空间里构筑着熠动漫的水墨时光。
“这时光,真实快乐。”女孩在QQ对话框里打出的一行字。
熠20:30:46
选择水墨动画,因为它是中国的国粹,在世界动画众多的风格流派里最能代表中国;同时,也因为个人喜欢这种风格。
在深圳,何熠呆了5年。
朋友说,“来广州吧,广州好吃一点。”
于是,何熠到了广州,开始生活,也开始吃。她的吃很精细。
例如,周记茗点居。一个精致的小火炉,一壶微微冒着热气的山泉水,小小的紫砂壶,花旗参加菊花,自沏自饮,还有许多精致小吃,如杏片木瓜豆腐花,沙锅鸡汁包,香煎马蹄糕,金箔灌汤鱼翅饺等等,和朋友闲闲地聊天……何熠描绘的,俨然一幅水墨画,那些深深浅浅的墨迹,在雪白的纸上,意犹未尽地伸展开来,让人产生无边遐想。
何熠的审美,就是如此。
是的,会兴高采烈去参加圣诞party,会在愚人节愚人和被愚,也会在空的时候逛宜家,吃瑞典菜……在广州这样一个国际化程度颇高、开放已久的沿海城市,何熠的生活里不可避免地带着多元文化交汇的种种痕迹。
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改革开放为成长起来的何熠们拥有多种选择的机会和出路,提供了可能;同时,日益宽松的社会环境,也使他们的个性得以张扬和发挥,自我主张的自由和权利也得到更多的尊重、理解,按照自己的心愿生活,对他们和以后的年轻一代已经不再是多么困难的事。
1999年,何熠以建校以来最好总成绩毕业于贵州省二轻校,放弃了毕业留校、中规中矩的生活,独自到广东打天下,做室内设计、频繁地更换公司和住所,之后沉溺于动漫的世界,做最好的水墨动漫成为这个女孩最终的梦想。
过去的同学、儿时的伙伴,纷纷结婚生子,成家立业,女孩仍在遥远的异乡,为理想奔忙。QQ签名,女孩写的是;“不要让任何借口阻挡你的梦想。”
每个人都是矛盾综合体,何熠就是如此,将前卫与传统和谐地集于一体。
学习过很久的书法和绘画,也熟读过古典名著,在墨香飘溢的童年,何熠体味着线条与文字的快乐:浅淡的山水,低眉的仕女……这就是中国的美。
如果一定要寻找理想的源头,那么,也许这就是。
熠22:01:32
现在很多青少年,过于跟风国外动画,失去了自己,总以为传统的东西都很土,不好看,其实我们的传统文化是非常博大精深的。
何熠的QQ空间,背景音乐是侗族大歌,未经修饰的和声显得很是空灵,何熠说,大概因为最近手头的工作,大多数与贵州有关,听的音乐都“很贵州”。
听着歌声走贵州、寻找古夜郎……做贵州题材的动漫,让何熠对自己出生的这片土地有了更多的了解和好奇,并用新的眼光和视角去凝望家乡。
在青岩古镇,踩着岁月打磨之下,泛着青光的石板路,吃着古老的传统小吃,恍惚中感觉似乎正与古人擦肩而过,他们说的,也是现在这种方言吗?这弯弯曲曲的小街小巷曾有过怎样的悲喜人生呢?
或许有一天会做关于青岩的动画吧,何熠想。
回到广州,急急地下载了《寻枪》来看,电影上的青岩多了些古旧的味道,现代化的痕迹被导演用镜头巧妙地抹掉了。何熠说,《寻枪》里的青岩,才是真实的青岩,就像男主角寻找的并不是那把配枪,而是那个真实的自己。
“水墨动漫,是何熠追寻的真实吗?”我问。
女孩打字的速度慢下来。
没有催她,只是翻阅她的QQ日志,2007年开始写起,断断续续写了不少,都是些很琐碎的小事,读完日志,对何熠的生活,可以大致有些模糊的印象和轮廓。
“很累,身心兼俱,但是混杂着期待和希望,这是累得有境界吧?画一笔,是一笔。
一个朋友说他对二维完全厌倦了!而且极度的厌恶!我跟着很灰心,想着自己全身心为之付出的东西,是否也会让我觉得厌恶呢?
过了两天,另一个朋友跟我说,他只爱二维动画……
那一刻,感动突然泉涌,原来有人会放弃,也有人会一直坚持的啊!
碎碎念:下半辈子不干这个了吧?至少不用满眼血丝守着电脑,电脑的替代产品在本人有生之年能出现吧?用想的就能弄出动画来那种,就念一下算了,继续……”
这是2008年12月6日,何熠的QQ日志。
看完,回味着她朴素的文字,很久很久。
最好的女友在广州发展得很好,换了车,买了第二套房产,来贵阳看我时,凄切地说:“那边只适合挣钱。”
女友还没有成家,偶尔会在电话里轻声的哭,说累,想要个家,这样会觉得活得更真实……
女孩回话了:“对不起,突然有点感慨。”
“我也是。”我说。
熠23:11:07
我要做最好的水墨动漫,做中国自己的动漫,受人们欢迎和喜爱的动漫。
水墨画(也称国画)是目前世界上少数具有独特传统意识的画种,其画风与中国人的信念息息相关。由于东西方艺术价值取向不同和文化隔阂,这一最能代表中国人文精神的艺术,却很难在现有的状态下沟通和理解。
由于不易解读,中国水墨走向世界的路异常困难。
美国哥根汉姆博物馆副馆长杜柏贞女士曾在一次演讲中说道:“在西方人眼里,中国水墨缺乏吸引力。”
任何艺术的形式与精神,随着时代的发展,都必须有所改变才能被大众接受。在这种环境中,20世纪中国水墨画经历了多次形态转换和变革。如“新写实水墨”、“现代水墨”、“后现代水墨”等等。
而水墨动画片就是其中一项伟大的艺术创造。上世纪60年代初,我国试制成功水墨动画片,把中国传统的水墨画技法和风格,运用于动画制作,体现了中国画“似与不似之间”的美学,意境深远,具有浓厚的中国特色。
由于制作工艺异常复杂,一部短片要耗费的时间、财力、物力都是惊人的,也使得水墨动画面临着无以为继的尴尬。近40年的时间里,我国只生产了4部水墨动画片。
用现代动画软件来诠释传统的中国水墨画,国内国外,只有极少数的动画人在尝试,且成功机率极低。
何熠与她的熠动漫采用flash软件,再配合其他绘图与后期软件,自主研发的创作技法,实现了水墨动画的无纸化制作。运用这一创作技法,完成一部15分钟的水墨动画片,仅需三个月,制作经费不到过去的十分之一。
但水墨动漫走向市场,依然需要面对这样一个现实:处在起步阶段的国内动漫产业,原创力缺失、文化创意与资本脱节,缺乏产业链的衔接,即所谓“一流的技师,二流的故事,三流的经营”。新生的中国动漫产业要取得快速发展,必须借鉴国际上成功的经验。
我们并不知道,何熠与她的水墨动漫,究竟能走多远。但,不去做,又怎么会知道呢?
于是,我们看到了《西岭雪》。
它向人们展示了一幅多彩又极富隐喻的生态画卷:孩子与藏羚羊一见如故,彼此心地都如同周边雪地般纯净,孩子与藏羚羊之间自然和谐的关系,皆出自人性的本真,那就是对生命的尊重和热爱。
弥漫着浓浓人性温情的《西岭雪》,让许多网友为这部仅有12分钟的短片落泪。
通过动漫这种现代人喜爱的艺术形式,用最代表中国传统的水墨风格,以中国式的人文情怀,讲述人与自然的故事,探寻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途径和方式。
这就是何熠寻找的真实。
在五岁开始握毛笔,练书法、学国画、背唐诗、读史书的时候,这种真实就已经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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