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金砂》第三十二章(1)

　潘四爷这天正在书房，忽然小六子急慌慌地跑进来，禀报了一个消息。刚才，小六子正在街上闲逛，却突然见到几辆马车排成车队，一路横冲直撞，附近众人纷纷躲避。而且车队前面，还有一群骑着高头大马，挎着东洋刀的日本浪人开道。小六子急忙跟上去，发现独眼的孙黑子竟然也混杂在董二的车队中。车队一直奔驰到古玩山房，董二下车后，满脸媚笑地将一个名叫井上太郎的日本人搀扶下车，旁边还有个年轻人，是董二的长子，刚刚从日本留洋回来，据说董二和井上太郎之间，就是这位董公子给挂的钩。

　　潘四爷闻言后，长叹了一声：“那些个残障余孽，又都浮上台来了。”

　　太极壶失而复得的巨大欣喜，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随即便被重重包围的凶险湮没了。潘四爷发觉，现在局势比自己想像的更为险恶，董二这次怀恨在心，借助日本人的势力，必然会百倍疯狂地反扑。潘四爷只觉得凶险隐伏，自己每走一步，都不能大意。

　　为排遣心情，他又将太极壶取出观赏。这时，却听李三欢喜地叫道：“四爷！四爷！四爷！慧真法师有要事求见！”

　　“他是不是要回华安寺啊？不见，不见！”潘四爷不悦地说。现在女儿为了慧真，都快得相思病了，这个不识抬举的小和尚偏偏不肯还俗，潘四爷正没好气呢。

　　李三却急叫道：“不是，不是！慧真法师大功告成了呀！”

　　“什么大功告成了？”潘四爷刚才一心思考，竟然没明白过来。

　　“我的四爷，您说他还有什么大功啊？”李三欣喜至极地说。

　　潘四爷蓦然明白了，他被巨大的喜悦当头笼罩，感觉全身在瞬间一阵酥麻，如同被电流击了一下。随即，他心脏狂跳，呼吸加剧，猛地推开椅子，就向门外跑去，全然不顾举止风度了。

　　刚到门口，慧真已经站在那里，欢呼道：“潘施主！潘施主！有好消息啊！”

　　潘四爷拉起慧真，如同孩子似的叫着，笑着，直向制壶的院子奔去，李三赶紧抱起书案上的太极壶，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沸水注入太极壶中，潘四爷虔诚地捧起慧真仿制的盖子，将壶口盖上，果然纹丝不透，合缝严密，而且气韵古朴，当真是仿古如古。里面的茶叶渐渐被泡开了，随着茶水渐渐变成淡绿，太极壶也渐渐变得晶莹夺目，发出翡翠一般的光彩，而那盖子竟然与壶一样，变成了半透明的淡绿色。

　　潘四爷捧着壶，先是仰天大笑，不知不觉间，笑声竟然变成了哭声，眼泪滚落到衣襟上。

　　灵玉见父亲如此失态，连忙提醒：“爸……爸你别哭了。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哭，多丢人哪。”

　　慧真却说：“你们都别劝，让潘施主哭吧。他这是高兴。”

　　慧真此时，心中同样被大功告成的巨大喜悦充满了，他真想与潘四爷同声一笑，同声一哭。

　　潘四爷笑够了，哭够了，他将慧真扶到正座上，随即跪倒在他面前，叫道：“慧真法师，请受潘某一拜。”

　　当晚，潘府满门欢宴，潘四爷特地为慧真准备了一桌精致素宴，以茶代酒，为慧真庆功。灵玉和李三、小六子也在旁作陪。见主子心里高兴，李三和小六子连连捧场，纷纷说潘四爷是慧眼识人，贵人天助。灵玉更是为慧真欢喜。

　　潘四爷却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这古书上记载，壶跟盖合在一起的时候，壶身上会出现八字箴言。可是我们刚才并没有看见哪！”

　　灵玉插嘴说：“会不会是误传？根本就没有什么八字箴言。”

　　慧真揣测着说：“依小僧所见，既然壶盖的形状和神韵，与太极壶已十分相配。没有八字箴言，可能是因为火功还不够，泥土也可再推敲。容小僧重做一个即可。”

　　“不过无论如何，我们把壶盖做出来了，就算不是大功告成，也算是期盼有望了。”潘四爷说着，举杯向慧真敬茶。

　　慧真忽然说：“谢谢潘施主今日的盛情款待，小僧想回一趟丁山，挑些好土配制壶盖。再说出门多时，华安寺的事小僧也放心不下。我想明日就动身。”

　　灵玉举起茶杯，说：“慧真哥哥，我来敬你一杯，祝你一路平安，快去快回。”

　　潘四爷若有所思地望了望灵玉，说：“慧真啊，你就跟她喝一杯吧。”

　　见慧真与灵玉对饮一杯茶后，潘四爷说：“慧真，你跟我来。”

　　灵玉起身也要跟着过去，却被潘四爷拦住，吩咐道：“你就在这儿，跟他们多吃点。”

　　小六子也帮腔说：“灵玉，坐下陪我们。来来来，吃吃吃——”

　　“你就知道吃！”见潘四爷走远，灵玉将一腔怨愤都发泄在小六子头上。

　　在潘四爷的指引下，慧真进入他藏壶的密室。以往，这里对任何人都是禁地，甚至没有人知道这个密室存在。潘家两代人收藏的珍品名壶，有的古朴无华，有的熠熠生辉，尽收慧真眼底，他着实惊叹潘四爷收藏之丰盈。

　　潘四爷指点着他观赏古今历代名壶，特别将一只壶递到慧真手上，介绍道：“你看看，那就是朱德海送我的提梁壶。他说，这把泥土里能够看出大千世界，万物的景象啊。只要你用念想和感情融入其中，这壶中自有灵性。难怪人家说——一把壶，一尊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