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金砂》第二十五章(3)

　　此后几日，隔壁制壶的慧真，天天听到花园内有女子唱昆曲，不时还有琵琶声声，虽然慧真不懂音律，但听得出歌声琴音充满哀怨凄切。慧真为那女子担心，但他知道潘府的事情繁杂，自己是方外之人，不便过问。然而那女子不分昼夜，时而唱曲，时而弹琵琶，慧真被搅和得一连数日竟难以专心致志，

　　这天，慧真终于忍不住了，问送饭来的李三：“李施主，小僧问个不该问的话——隔壁

　　李三连忙劝阻道：“说起来话长啊！那是潘家的太太，就因为惹老爷不高兴，才被关到后院的，闷了就弹琴唱曲。我可跟你说，这事你可千万不要管，你装聋作哑，知道吗？吃你的饭，干你的活，念你的经。我走

　　了……”

　　李三说罢，急匆匆地离开了，他生怕慧真再多向自己询问什么。

　　其实，李三也在为金嫣然担心。虽然太太最近多见了几次那个姓高的洋大夫，惹得老爷不高兴，但毕竟没有真凭实据证明太太不规矩，老爷一直这样关着她，未免也太过分了。何况这几天连着下雨，花园的小屋中实在住不得人。

　　这天，李三鼓足了勇气，对潘四爷恳求道：“四爷，起风了，天凉了。您看太太也够可怜的，您看就让太太搬回去吧。”

　　“李三，你越来越多嘴了！”潘四爷面无表情地说。

　　“四爷，不是我多嘴。太太住的院子，跟小和尚住的院子隔得太近了。我是怕……”李三担心地说。

　　“小和尚有抱怨什么吗？”

　　“那倒是没有。可我……可我看小和尚这几天，好像没心思干活了。”

　　“从明天起不许给太太送茶，就连茶叶都不许送。”潘四爷吩咐道。

　　“四爷，这……”李三不明白老爷为什么这样惩罚太太，他还想求情。

　　“这什么？就照我的意思去办！”潘四爷加重了语气。

　　这天，慧真忙着翻阅古书，设计壶盖的图案，小六子带着月莲走进院子。月莲抱一坛泉水，说是送给哥哥沏茶喝的。刚才在潘府门口，月莲被门房拦住，门房说是老爷的吩咐，不许慧真法师会见客人。幸亏小六子当时出门，知道月莲是慧真的妹妹，于是将她领了进来。

　　见院中没有旁人，月莲低声对慧真说：“你知道吗？潘老板拿了我们家好多壶。”

　　“什么？他拿了你家的壶？”慧真疑惑地问。当时徐家龙窑倒塌，慧真就在旁边，眼看整整一窑紫砂壶就这样毁了。

　　“听说是从窑渣里淘出来的，几十把呢。”月莲说。

　　“这话你是听谁说的？”慧真问。

　　“董老板告诉我的。”月莲说。

　　“几十把壶？这话你信吗？”慧真更加怀疑了，他生怕月莲受人挑拨。

　　“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一声，让你心里有个数。”月莲知道慧真心眼实诚，没有真凭实据根本说不动他，于是提醒道。

　　见慧真的桌子上放着一把没有盖子的古壶，月莲随手拿起来看了看，问道：“这把壶，是你要配盖子的那把吗？”

　　“这把壶可了不得！”慧真赶忙从月莲手中接过太极壶，小心翼翼地放在稳妥的位置。

　　“那潘家丢的那把壶是哪把啊？听说也是个价值连城的壶。”月莲想起董老板和蒋青山的对话，于是问道。

　　“潘家什么时候丢壶了？我怎么不知道？”慧真却连连摇头。

　　“你呀，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过问。将来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见慧真除了配制壶盖，对身旁一切事情竟然毫不知情，月莲有些担心。

　　众人都不明白潘四爷究竟是什么用心，以前只听说过断食断水的，还没听说过“断茶”的，不许给禁闭在花园的金嫣然喝茶，这算哪门子“处罚”啊。但是，潘四爷却胸有成竹，他知道喝惯了茶也成瘾，如果突然没了茶喝，那滋味就跟大烟鬼断了鸦片差不多。

　　果然，此后几天，渐渐听不到金嫣然弹琵琶唱昆曲了，断了几天茶之后，她已经被折磨得精神委靡，坐卧不安，时不时地在花园中漫无目的地到处走动。这天下午，她走近围墙时，却忽然嗅到一股茶香，金嫣然透过花窗张望，却见慧真正站在围墙那边，手中捧着一只紫砂壶。

　　金嫣然急忙连声叫道：“小师父，小师父！”

　　慧真听到声音，走到花窗前，见一个相貌娇美却带着几分憔悴的年轻女人正向自己招手。他自从住进潘府之后，这是第一次见到金嫣然，想到上次李三的话，他立刻明白眼前的女人就是被关在花园里的潘太太了，不禁心生同情。

　　“女施主，您是唤小僧吗？”

　　“是我叫你。不过，我不是女施主。我闻到了茶香，想问小师父讨碗茶喝。”金嫣然苦笑着说。她对着慧真手中的茶壶，已经暗吞馋涎了。

　　“女施主哪里的话？一碗茶还要讨着喝吗？何况小僧是借贵府一块宝地，吃的用的喝的都是贵府的。小僧这就给您拿杯子去。”慧真见金嫣然处境堪怜，心中更是悲悯，转身要去找茶杯。

　　“不用了。”金嫣然急不可待地将胳膊探过花窗。

　　慧真略一迟疑，将手中的壶递到金嫣然手中。金嫣然伸手接过，对着壶嘴接连痛饮，神色显得畅快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