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金砂》第十四章(3)

　“……你是个天生俊生／曾占风流情／看他无情也有情／只见他笑见儿来相问／我也心里聪明／适才我，他见儿假恨／照他孤伶，照奴孤伶

　　伶……”

　　未见其人，仅闻其声，更显得曲调神秘莫测，也平添了许多风韵。此刻听曲的都是南京有头面的富商，他们向来听说，潘四爷早年的妻子过门不过数月，生下一女儿后便去世了，而潘四爷每次想听这位续弦夫人唱曲时，必须要她坐在珠帘之后，众人暗地里皆认为潘四爷此举未免怪僻。

　　一曲唱罢，众人纷纷喝彩，有人意兴未尽，连连称道：“此曲只应天上有！”

　　珠帘被轻轻揭起一角，在众人喝彩声中，一个娇纤的身影便欲走出。潘四爷心头蓦地一荡——这款款步态，宛然就是十八年前，柳叶从佛寺中走出，二人初次相逢时的身影……但随着珠帘掀开，一阵失落再度涌上心头，从帘后走出的，是金嫣然。

　　当然，众商贾来到潘府，除了听昆曲之外，还对另一件事格外感兴趣——已经流传了十八年，但从来没有人能证实其说。一名姓周的古玩店老板问道：“我听说十八年前，令尊大人在丁山镇得到一件宝物。据说，就是早已失传的阴阳太极壶的那半个。今儿个趁四爷高兴，能不能让大家开开眼界？”

　　虽然周老板问得冒昧，但众客人怀着同样的心思，于是纷纷附和说：“是啊！是啊！”

　　“这件事情，我倒是没有听说过啊。”潘四爷却连眼皮都不眨，仿佛对这种传言听得多了，早已见怪不怪。

　　周老板又急急地说：“坊间早已传遍了。四爷是装糊涂，还是不愿意示人啊？”

　　另一客人也顺着话头说：“是啊。鄙人也听说，这阴阳太极壶的另一半，并没有被毁掉，而是一直被人秘藏着，等待破镜重圆，阴阳齐配。四爷您要真是得到了这一半，早就应公开悬赏，重金请另一半问世了！”

　　“我告诉你们，坊间传言不可信。多少的祸事，都是因为谣言而起的。”潘四爷怫然不悦。然后，他话锋一转：“我看，我们就不谈这个了，咱们喝茶去。”

　　这时，大管家李三来报，说宴席齐备，请各位赴宴。在潘四爷的引导下，众人来到宴会厅，金嫣然已经带着潘四爷的幼子在那里安排了，只是今天的小寿星灵玉小姐，却还没有来到。李三听说小姐去了姓高的同学那里，于是急忙派听差小六子前去寻找。

　　小六子刚跑出大门口，就远远见一辆汽车驶来，倏地停在自己身边。就在他发愣的时候，却见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从司机座位上跳下车，拉开后车门。小六子的眼神一下子直了，他看见大小姐灵玉和两个女学生从车里跳了出来。

　　“大小姐，你可回来了！老爷都快不高兴了。”小六子万幸地说，“今天是你生日，你不在，让我们唱空城计啊？”

　　“Ｙｏｕｒ ｂｉｒｔｈｄａｙ？”那位穿西装的年轻人对灵玉说，“这可是你不对了，过生日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就是啊，我们连礼物都没准备呢！”两个女学生也跟着抱怨起来。

　　灵玉连连摇手，将她们往大门里拽：“没关系，连我自己都忘了。再说，今天是高媛媛去欧洲留洋，这才是真的大事呢！”

　　见大小姐带来了男客，还会说外国话，会开洋车，小六子简直如同见了西洋景。听大小姐说，她们去送同学高媛媛出洋留学，将高媛媛送走后，眼见时辰已晚，于是高媛媛的哥哥主动开车将她们送了回来。

　　“他是高媛媛的哥哥，从欧洲留洋回来的博士呢！”灵玉笑吟吟地介绍说，又指了指小六子：“这是我表哥，就叫他小六子。”

　　小六子是潘家的远房亲戚，虽然跟着潘四爷当差，但灵玉一直这样称呼他。

　　高博士朝小六子伸出右手，小六子却对着他鞠了一躬。高博士伸到半截的手僵在那里，有些尴尬。小六子实在不习惯这种西洋的礼仪。他听说过博士是“洋功名”，但不知道是几品官。

　　“高博士，待会儿你见了我爸，可千万不要说英文。我爸可是国粹经典，他要是看不顺眼哪，能一脚把你踢出来呢！”眼看走近宴会厅，灵玉忽然对高博士提醒道。

　　“你爹脾气那么大啊？不过你放心啊，对付这种晚清的遗老遗少，那些礼节我都懂。”说着，高博士拉住两名女学生的手，想一起走进园子。听说灵玉的父亲是老古董，两个女生都急忙甩掉了他的手。

　　“这帮喝洋水的，大白天就敢这样了！别说老爷，我都想踢他屁股了。”小六子看得瞠目结舌，心中忿忿不平。

　　见大小姐回来了，众人纷纷起身见礼，灵玉忙将高博士和两名女生介绍给父亲。

　　“诸位好！”高博士向众人致意后，又向潘四爷问候：“潘伯父好。我叫高济国，德华诊所的主治医生。久闻您的大名，如雷贯耳。今天很高兴见到您。”

　　高济国问候完毕，竟又习惯地向潘四爷伸出右手。潘四爷略一迟疑，向一把椅子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高济国想起灵玉刚才的话，明白这一家人都不习惯握手的礼节。

　　金嫣然却突然抽抽鼻子嗅了嗅，不满地说：“哪来的怪味道啊？”

　　“有可能是高博士身上的吧，因为他开洋车呢。”灵玉也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汽油味，于是急忙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