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5-05-20 来源:紫砂之家
连接江浙的地梁上,一群陶人在此琢磨了近五个世纪,其实人类认识到泥可以石化时,陶早已发生。人类从物质文化上越过野蛮的门槛以后,陶仍旧用那毫无表情的漠然审视世事,但一种比较雅的秉情凸现了出来。
一
浙人制壶,同样可以上溯到明代。一般说,明代供春是最早的壶人,不过细究起来,在供春之前,在长兴顾渚山的一些寺庙里,已经有僧人制壶了,只是出家人四大皆空,只因僧人不问俗事,只管捏制茶壶,壶上不留款识,印刻一身空灵,故无文字留传,但长兴的民间倒有人收藏过顾渚山僧人的紫砂壶章。
我们祖先在漫长的用火实践中,获得粘土经烧后质变的理解。陶的观赏功能出现后,陶土被赋予了艺术使命,小心翼翼地登上大雅之堂。这“泥与火”的艺术有了划时代的飞跃,这是宋以后的事情。
紫砂壶出世很晚,在明正德年间才仓促应阵,没有随历史积累深厚而渐入佳境,也未因供春壶的粗糙丑陋而日暮途穷。
提学副使吴颐山入金沙寺读书,全当是佛缘一种。他带了一位叫供春的书僮伺候,上苍于冥冥中就是这样安排的。供春在给使之暇,无意中看了老僧制壶,颇有趣,再看,入迷。偷偷找缸中沉泥来捏,见寺旁古银杏树上结瘤,作壶身花纹,捏制成壶。供春壶状如树瘤,但粗陋,据说供春壶内底留有清晰的指纹痕迹。制壶技艺流传之功,账记在供春头上也就理在情中了。
今人视供春为鼻祖,视为壶圣,加之供春壶留传极少,更生了些许神秘,人们不惜代价寻访。我以为供春壶的唯一价值是天下第一壶,供春壶无论从泥质造型外观到制作技巧均不敢恭维,美感更谈不上了。
中国是最先懂得喝茶的民族,江浙更是最先使用茶具的地区。用艺术家的目光看,这个古称阳羡之地就是一处以陶之质朴,瓷之剔透构筑出美的世界,在这里孕育出无数古雅淳朴、温润精致的紫砂名壶。有些研究者一直断定梅尧臣的:“紫泥新品泛春华”及“雪贮双砂罂”、欧阳修的“喜共紫瓯吟且酌”、米芾的“雪溅紫瓯圆”等诗句中的“紫泥”、“砂罂”、“紫瓯”均指宜兴紫砂壶,这实在是有些牵强附会。凭宜兴羊角山出土的紫砂残器就以为“宜兴紫砂器在北宋已获得当时嗜好饮茶风尚文人的称颂”似乎轻率。
供春壶后,壶人四起,比较出色的有董翰、元畅、赵梁、时朋,他们一改供春之古拙之风,创制以文巧著称的菱花式壶,这四人制壶终默默无闻。此时极需要一个张扬才情的平台。
嘉兴人项子京出来将壶人作了点评,向世人推举了“四大家”。项子京是明代最有名的鉴定家、收藏家,家境极富,一些古玩上只要见到项子京的题跋,时人多不谬妄,此人也是制壶高手,项子京将紫砂壶推举给文人士大夫。四大家的壶艺经他点拨,逐渐风雅起来。当然,项子京所作墨林壶更为江南士人所爱。四大家中时朋的儿子时大彬看到了壶的文化功用,于是频出新招,以强劲之势超越父辈。时大彬、李仲芳、徐友泉三大家的制壶水平,远远地将供春甩开,供春壶从此匿迹。
清代的壶不见精华,清壶显得松散并有些乡野浮躁之味,不像明人作品,重壶形的搭配,点线呼应,格局严谨,富庙堂之气。
紫砂艺术没有超越,只有区别,大师作品是那个时代的记录,有着自身的固定性。时大彬当属功成名就之人,身价自然是没说的,可以悠游公卿巨臣门下,一般文土以书斋内陈置大彬壶为荣,家中“几案有一具”,视之能“生闲远之思”,揄扬中声名大噪,有“时壶”之称。因为艺德双馨的缘故,一批性情中人拜在时大彬门下精研壶艺,大彬的队伍里最终产生了李茂林、李仲芳、孟臣、徐友泉、欧正春、邵家兄弟等,都是那个时代的制壶名手。这批高足们确为时大彬争了气的,让大彬先风影响更深远。李仲芳巧穹毫发,犹制小壶精绝,仅次大彬,可见造诣非一般;徐友泉原不是陶手,后学大彬至晚年,《茗壶赋》评其综古今,极变化,技进乎道,集斯艺之大成”;孟臣壶更开了朱泥壶的先河,后人摹仿不绝。
明末,世道始乱,又是三位浙人在紫砂壶走入迷茫之时,不时地创造出他们的佳作,桐乡的陈子畦仿徐友泉以精妙著称,有不少传世之作,他的南瓜壶现珍藏于台北历史博物馆。另一位桐乡人沈子澈的作品与时大彬齐名,系士大夫们珍贵的藏品,他的葵花棱壶现藏于美国华盛顿弗里尔艺术馆。湖州人陈辰擅长书画、篆刻,是时大彬之后的又一高制壶刻壶高手,当时书画家极爱藏他的壶。
这三位大家亲笔挥毫饰壶或与艺术合璧镌刻,表达文人吟诗品茗赏壶的乐趣,有意无意间将紫砂壶艺往高坡上引领。陈子畦之晋唐风格,沈子澈之浑朴古雅,如同时大彬的“一杯清茗可沁诗脾”,皆如古人所说,“无铜锡之败味,无金银之奢靡”,都因壶刻增辉。
二
时大彬和他的弟子们只是短短的走了一阵子便冷下了,加上明末清初的江南陷于腥风血雨,陶人们无从文雅,作品松散,无意求新,壶艺走向死胡同。
还是靠两位浙江人出来救场。一位是叫杨忠讷的海宁人,清康熙辛未进士,书画大家,杨忠讷赏壶,眼光独到,常指点精灵,宜兴的陈鸣远专门跑到杨家制壶,让杨评价。杨忠讷系识壶之人,对于壶的理解颇独到,陈鸣远吃住杨家,杨忠讷眼界极高,凡有陈鸣远的得意之作,杨才愿意代署款识,也使这些壶器身价倍增,颇有名工名士,相得益彰之效。
杨忠讷指点迷津,这位文化人的引路,走出一串清新,开始捏出文化韵味。陈鸣远成为承前启后人物,他制作文房雅玩,案头摆件,象真型果子,着手展开思路,装饰壶体,显赋壶手艺术感受,陈鸣远为壶艺开创“文丽工雅”的新局面。杨忠讷是位超然淡泊之人,沽名钓誉的事,他是不愿干的,陈鸣远常在壶上刻忠讷壶款,都被拒之,故忠讷壶世上不大见到,杨忠讷的品行常为士人赞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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