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邵大亨“八卦壶”——兼与宋伯胤先生商榷(杨世明)

我看了几本书，书中对邵大亨《束竹八卦壶》的介绍，都是根据考古学家宋伯胤先生发表在《国宝大观》中，“束竹八卦纹紫砂壶”一文的考证与评价。
宋伯胤先生的评价有一点格外引人注目。他说：“当邵大亨着手设计这件砂壶时，除开把它作为一件茶壶外，他还在结构上反映了一点易学哲理。通过艺术手法，将《易经》中一分为二，再分为万象万物以及殊途同归的基本概念，再一件砂壶上具体地表现出来，丰富人的知识。这样的构思在中国陶瓷史上是空前的创举。”（国宝大观之124页）
“空前创举”，宋先生的评论是何等好啊！这评论是正确的准确的，将会载入中国美术史。
在细读宋先生对“八卦壶”的具体剖析时，我感到有些地方值得商榷。我把自己的读书心得写下来，求教于宋先生和诸位方家。
邵大亨壶的构思是完整的，主题是鲜明的，表达是清晰的
先说壶底。紫砂壶的底是人们钤印、落款之所。而大亨用了“河图”、“洛书”的图案，意在指出“八卦壶”之渊源。八卦是画出来的，不是写出来的，而且是从下往上画。下面代表基础、内因等。
再说壶钮、壶盖。壶钮之面是“太极图”，壶钮的“的脚”，以圆润即行，而大亨却用了两条凸线。这两条凸线，他又对称的“一分为二”。这两条线“一分为二”，就是四条短凸线。壶钮的下面是壶盖，盖上贴出微微凸的“八卦图”。壶钮、的脚、壶盖，这才是完整的“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壶体是8组64根竹节，壶体的“束竹”也是8节，这正是“八八六十四卦”之解。壶体的“束竹”之8节竹子，不仅是为了视觉美，而且有更深之意。
孔子在研究《易经》之后指出：“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这就说，《易经》的学问，是宇宙万事万物一切学问的法则，“易与天地准。”在中国文化中，《易经》是经典中的经典，学问中的学问，哲学中的哲学。一句话是一切中华文化、一切学问的准则，故能“弥纶天地之道”。“弥”是什么？是无所不包，涵盖一切的园。“纶”，是丝带。这“弥纶”，即园外面捆上一条丝带子。这很象小时候用棉花团一个球，球外面用线捆起来，当球玩。这就是说，《易经》是个“经纶天地之道”的学问。宇宙间万事万物的法则，都在《易经》的范围之中。“束竹”即是这“弥纶之道”的象征语言。
南方人是喜用杉木作桶的，壶体不用杉木板，而用竹节，不仅有大亨气节的自喻，更为重要的是，竹孔为零，竹节为一，竹是零与一的统一体。中国《易经》有两个了不起的数，一个是零，一个是一。这是其一。其二，作卜求卦是要用工具的。竹子是作卜常用的工具之材。“八卦”是理，竹子为用，这一理一用，有内合之机。
“八卦”与竹子有内合之机，为何壶嘴、把不用竹节，而用“飞龙”饰之。用飞龙饰之，是给《易经》定位。龙是中国的象征，是中华民族的世界形象。用龙饰之，即告诉世人，“八卦”是中国的，是中国人的智慧。因此这把壶可以称“神州八卦壶”，也可称“飞龙八卦壶”。
以龙为“易”定位，用龙头龙尾不也可吗？我认为用
两个龙头作嘴、把，象书法写一，起承转合，一波三折。这一动，就有阴阳。龙嘴，抬头为阳，有水流为实，无水流为虚。龙把，低头为阴，视之有水为实，实之无水为虚。两龙头不仅有空间设计的构想，也有对《易经》一与二、阴与阳、虚与实、动与静，这些为《易经》所揭示宇宙之理的暗示。
邵大亨是用壶“纯本体”的语言，写了一篇阐发《易经》的文章。《易》之源，是“河图”、“洛书”；《易》之魂，在“太极”；《易》之道，是“八卦”；《易》之值，为“弥纶天地之道”；《易》之用，有竹；《易》之家，在中国。这就像拍电视新闻一样，是用一个个镜头，一组组镜头来展示新闻主题的。大亨创造性的用壶的一个个细节，一组组构件，从下往上，又自上而下，后再及左右，巧妙、完整而完美地描写了《易经》学说的基本要点。

邵大亨之“空前创举”是什么？他创造了用壶“纯本体”的艺术语言，生动具体地表达了《易经》的“基本概念”。（宋伯胤语）就是这点“空前创举”奠定了邵大亨在紫砂艺术史上“绝对艺术宗师”（张瑞生语）的地位，也是这“空前创举”开了百代壶艺新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