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4-03-07 来源:紫砂之家
人们常把“烟酒茶”与“诗书画”合着来看,叫:修身养性诗书画,笑对人生烟酒茶。
江南乡村,擅长“诗书画”者不多,喜欢“烟酒茶”者倒是不少。尤其对成年累月辛勤操持生计的男人们来说,好上这一口容易,要想彻底戒了,还真不容易,为了这一口,小小的江南村落,演绎了多少幸福得失,世间百态。
村上老人常把只顾吃酒、不顾家、不顾做事的人叫做“吃酒胡荡”,言语间很有着一些贬意,教育自己的子孙不要学会吃酒。那时候,天天弄点小酒啯啯的村民很少,但也有例外。
我记得村上吃酒最出名的人是小兔子爷爷,他是穷吃酒。
那时,小兔子爷爷已经六十多岁了,印象中和我自已的爷爷差不多大。听大人们说,小兔子爷爷一辈子吃酒,一天两顿,吃的是那种本地产的粮食白酒,据说他吃酒 对搭酒菜非常地不讲究,当然也实在没办法讲究。就我记事起知道,他吃酒可是自己挣钱自己花,用不着向儿子们讨,因为儿子们生活也都有难处。老人有一门细篾 竹编手艺,编竹篮、竹烧箕、竹托盘等。老人编竹器生活从来不做得太累,做出的倒是件件精品,价格也不比人家高,所以,从来不愁卖。
那天,他肩上背一只背环长、篮头小的竹篮,村上人叫“搭篮”, 相当于现在的背包,专门用来背着上街、喝茶、走亲戚用的。搭篮里放着那只常见的脏兮兮的带盖搪瓷杯,手头挎两只透着毛竹清香的淘米烧箕。村上人一看,就知 道他是去城里喝酒,因为村上小店里白酒卖完了。老人乘轮船到城里,先去市场把竹烧箕卖了,换成了钱。太阳近午时分,用那只搪瓷杯去副食店里打了一斤散装白 酒,小摊上买了5分钱一小包的茴香豆,5分钱一碗豆腐花,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就美美地喝起酒来。茴香豆搭搭,豆腐花喝喝当中饭。一斤酒喝到完,老人把纸包 掂了掂,茴香豆还剩一多半,正好,带回去给两个可爱的小孙女尝。
待老人坐轮船回到村头,有人告诉他,村上小店今天刚进了白酒,据说蛮好的。老人一听兴致就来,中午喝的酒也没了,又赶紧去村小店打了一斤粮食白酒,就着柜 台喝起来,口袋里掏出城里买的纸包,搭酒又吃了一分钱左右的茴香豆,心想不能再吃了。这一斤白酒喝到完,老人还带半包茴芽豆给孙女们吃。老人这一天共喝了 二斤白酒,搭酒菜呢,加一起是3分钱茴香豆。
邻居浩君老兄爱吃酒也是大家都知道的。
浩君兄个子不高,长得不胖,瘦瘦小小、精精神神,一天一顿酒雷打不动,好像到现在还是这样。浩君阿嫂很贤惠,每天都为他准备点搭酒的家常小菜,每天晚饭 前,先把二两白酒灌下肚,这时,苍老而瘦削的脸红了,两颗眼屎堆在眼睄头顾不得揩,就端着饭碗开始转门头了,而且酒后话特别多,也很豪气。阿嫂说,他吃点 酒睡觉好,第二天田里做活有力气点。我想也是,浩君老兄是家里的顶梁柱,全靠他挣工分拿口粮养家呢。
记得有一次浩君兄喝酒是大醉了的。那次,我和他一起去离村几里路远的五塘埂吃涂老板的喜酒。浩君兄是豪爽人,碰到三五知己,就会过量。那次喜酒吃到完,已 经很晚了。我们一行搭伴回村。一路上,浩君兄话不停嘴,喋喋不休地声明喝得并不多。过那个著名的筱里八景之一的“溪埂古渡”时,我们把漂在河心的长方形平 底渡船紬到岸边,一个一个小心地上船呢,浩君兄来劲了,他说,这么宽的大路不走,上什么渡船呀?说着,他就朝月色下泛着白光的厔溪河大步走下去。大家都慌 了,好容易把他拖上了船,他的下半身衣服全湿透了。过了河,我们几个人架着他,费好大劲送他回的家。
村上的老书记喜欢咪一口小酒也是出了名的。
他是解放后村里的第一任村官,从互助组、合作社、高级社、人民公社,直到文化大革命,在村里当了近20年书记。书记是老好人,有两个爱好全村皆知,那就是 抽烟和喝酒,老书记抽烟很少用火柴,一根烟快抽完的时候,把另一根烟戳一戳,空出一小截,把正抽着的烟屁股接上抽,所以,谁都别想跟在后面拾到他丢下的烟 屁股。老书记喝酒也不讲究,只要有酒就行,不一定要什么好酒,喝酒菜也不讲究,一天两顿也没事,大不了喝多了呼呼大睡,从来没听说老书记在村上发过酒疯。
村里谁家有个什么大事要请个客办个酒,第一个想请的人就是老书记,他也从不推辞。老家是个大村子,几百户呢,碰到好日子,一天有几户办事请吃酒,老书记就有点忙不过来,只能“跑片”,就是这家吃一半,再到那家吃一半。
为吃这一口酒,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老书记吃苦头了。老书记被批斗的时候,斗来斗去,贪污、腐化一样也没斗出来,老书记为官20载,虽然没什么政绩,但一身 正气,公道正派。就是这喝酒的事,最后公社革委会领导这样跟他说,你没有阶级立场,与地富反坏吃吃喝喝,那还能当书记吗?对这条罪,老书记是认的,都是一 个祠堂的子孙,叫起来,叔叔伯伯、阿哥老弟的,喝酒的时候,从来没想那么多。
一直到现在,老书记90来岁了,还是活得那么和和气气、坦坦荡荡。是的,喝酒的时候,别想那么多。
改革开放以后,村民们日子越来越好,经常吃口酒的也就多起来了。我爷爷和父亲都不沾烟酒,到我们这一辈,生活都好了,仍极少沾烟,酒却是沾了的。
女儿降生的那年,我还在部队当兵呢,回老家探亲。多年不见的战友,听说我回来,都来看我,战友相聚做什么,除了叙旧,就是喝酒呀。在村上的老房子里,母亲 和妻子烧出的几个家常菜,实在简单。酒呢,极普通的白酒,家里原先准备的都吃光了,赶紧去村小店里买,没白酒了,只有冰雪露酒,那种有一点酒精度的甜酒, 没吃过,买回来吃吧。谁都不记得那天一共喝了多少酒,反正大家都尽兴了,酒也多了。深夜,偏僻的村落,没公路,没车,路远的怎么回家呀,都住下!都是一起 苦过来的,难得见面,挤一点高兴。我不知道这1米5宽、网兜似的棕棚床,怎么会兜得住五六个大汉,居然没散架,反正都睡得死沉死沉,横躺竖躺都没管。不 过,那可是真高兴。直到现在,战友碰面,有时还会说起那次在我老家喝酒的事,说着说着,总要开心一阵。也怪,几个战友连“猜火柴棒吃酒”的过程都还记得那 样清楚,我也一样,忘不了啦!
每年在老家和父母聚会,也是要喝酒的。高龄父母端坐上座,老父亲也会破例喝上一调羹多的红酒,满脸通红,然后就是默默地看着我们高兴。我们亲兄弟在一起,也会喝高,也会喝醉,倒是年长的姐姐总要厉声阻止我们,不让多喝,她说,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其实,这点道理我们也都知道,只是兄弟姐妹相聚,一年也就一、二回,一年到头的辛苦劳作,竭尽全力的做人做事,小小心心的曲意逢迎,那辛酸、那委曲都忍 了,在老家,就像一只跑累的小绵羊,回到生它的圈里,回到母亲的身边,从心底里想放松一些,放松的时间长些,天伦之情啊!
有次,边聊边吃,中饭晚饭连轴转,那种半斤装的口杯洋河普曲喝着,到晚上,都喝高了,在家的兄弟仨全都醉倒了,倒是酒量好的妹婿信中像无事人一个,摸黑骑车,还带着夫人,平安回家。妻子她们婶伯姆三,照顾我们忙了整整一夜。
我曾经回忆过数得清的几次醉酒经历,其中差不多有一半是在村上的老家聚会。也许是生我养我的这块土地天生让人陶醉?天生让人身心放松?也许是“情到深时却 向酒”?都有点。不过,现在条件好了,想喝顿酒完全不再是什么难事,应酬多的,还变成了负担。酒还是尽量不要多喝,多喝了伤身还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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