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3-12-25 来源:紫砂之家
紫砂之家讯:嘉庆十六年三月,有一位年过四十的钱塘人,来到与宜兴毗邻的溧阳上任了。这七品父母官看到县衙内一棵茂盛的连理古桑,郁郁葱葱,遂名其斋曰:桑连理馆。这知县就是“西泠八家”之一的陈鸿寿—陈曼生。
其实这样的官员上任卸任在明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而这一年对于紫砂壶的历史来说却因陈鸿寿的介入而被改写!紫砂壶发展史上有四个人功不可没:龚春开制壶之端,大彬更制壶之法,鸣远乃花货鼻祖,曼生赋紫砂以气韵。这其中惟有陈曼生不是制陶名家,他不过是玩壶的官僚和文人。当然陈曼生虽为官多年,其根本上还是文人,不爱金银爱紫砂。他有着渊博的文化知识、融会贯通的艺术修养、自然脱俗的心性气度。这些一旦与紫砂工艺结合,便产生了名扬四海的曼生壶!
壶中天地宽,茶壶是传统中国文人修身养性的载体,甚至说是一种寄托。林语堂在《生活的艺术》一书中说:“捧着一把茶壶,中国人把人生煎熬到最本质的精髓。”茶壶中的人生淡定从容、悠闲自足。不信就看看曼生设计的震古烁今的“曼生十八式”和融汇儒、释、道精神的壶上铭文。壶型以及铭文简约自然、古朴清雅,仿佛吹向康乾以来奢华而刻板的制壶风气的一阵清风!受奢糜繁复的宫廷审美风气的影响,康乾以来的紫砂壶描金镶银、贴花包嵌,成了膀大腰圆的暴发户。看不到这样的时代风尚就不能深刻地理解曼生壶在紫砂史上那浓重的一笔!
陈曼生的意义不在于留下了人们梦寐以求或真或假的曼生壶,而在于他开创了诗书画印四位一体的,极具文化气息的紫砂装饰法和萧疏简淡、意趣自然的紫砂审美观,进而整体地提升了紫砂壶的艺术品位!
曼生壶器形简洁凝重,壶式以几何形为主,可分为四类:一类是借鉴古代铜器、汉瓦为壶形,如借鉴铜镜器形的“镜瓦”等,借鉴铜水吊形的“石桃壶”,借鉴汉砖汉瓦而设计的“飞鸿延年壶”、“半瓦壶”、“砖方壶”等;第二类是借鉴生活用器为壶形,如“合斗壶”、“柱础壶”、“井栏壶”、“箬笠壶”、“钿合壶”、“合欢壶”等;第三类是壶形仿动植物形态,如“匏瓜壶”、“葫芦壶”、“圆珠壶”、“天鸡壶”等;第四类是按照器用功能设计壶形,如“古春壶”、“吉直壶”、“春胜壶”等,而不管器形为何式,都可用于沏茶,并且茶壶的容量大小、高矮尽度、嘴把配置都十分讲究。
可以想象,陈曼生在溧阳的县衙、宜兴的龙窑抑或那个让后人难觅踪迹的阿曼陀室里,挥洒着他最为本真的文人情怀。他一边在荧荧烛光下拿起刻刀出入于秦汉,自然随意地在方寸之间恣肆着或苍茫浑厚或奇绝老辣的印文;一边拿起毛笔学习汉碑金石,书写着古拙萧散的八分书。闲了或累了的时候,冲上溧阳绿茶,再设计几款毫无纹饰的壶形,撰写几句切壶切茗切情的铭文,或者和杨彭年随意地聊一聊砂壶的制作。合欢、石铫、汲直、却月、横云、井栏……一把把纤巧可爱的紫砂壶就浮现在曼生的眼前,一句句高妙玄远的铭文也自心中流淌而出:“青山竹伸头看,看我庵中吃苦茶”、“方山子、玉川子、君子之交淡如此”、“左供水、右供酒、学仙佛、付两手”“煮白石,泛绿云,一瓢细酌邀桐君”……
中国文人历来信服老夫子“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的教诲,在勤政的闲暇里,陈曼生神采飞扬地在艺术的苍茫大海中遨游。他刻印、刻壶也刻竹。记得数年前看董桥的《新闻是历史的初稿》一书,有《好古谭荟》一篇说王世襄所编《竹刻》书中录有曼生铭刻臂搁,铭诗曰:
引眺梅子冈,林端曲盘上。
虽无一鹤随,已与孤云往。
飞瀑畅秋源,前山开翠幌。
叉手立移时,庵门揭茶牓。
那是第一次钦慕于陈曼生的艺术才华。诗、书、画、印,以至紫砂、竹刻,这“游于艺”的境界着实让人向往。当然曼生的“游”更多的是一种精神的寄托,是在壶与茶中享受着“人生最本质的精髓”。自然这需要闲情和才情,而在溧阳任上,曼生年已四十余,仕途本就不抱奢望的,而思想和艺术上恰好又正是成熟的时期。果然,这只是人生或历史瞬间的五六年连理桑下的安定生活,却在紫砂史上被放大、被延长,并闪烁着异彩。
离开溧阳,他似乎走进了历史的阴影里,逐渐淡出了文化艺术圈。他去江防、海防治水去了,想来繁忙的公务定会使他身心疲惫。他还有没有功夫拿起他心爱的砂壶细细品赏着清茶,享受风雅豪放的精神生活呢?总之他年仅五十五就死在了任上,据说是因沉疴或风疾。
陈曼生逝世一百八十余年了,却永远地活在了“曼生十八式”里。
展开剩余全文
精品推荐 更多>>